月上中天,午夜将至,苏怡寨中人马大半酣睡,只有为数不多的巡夜士卒在营中警戒穿梭往来查探。忽然,后寨之中一阵慌乱,只见三军屯积粮草处浓烟滚滚热浪袭人,值此夏夜,南风呼啸,火趁风威,风助火势,不消片刻,便已将绵延十数里的大寨照得一片通红。
寨侧石山上,苏怡等人见此异变俱都大惊失色,唯有李含面沉似水,寒声说道“此子用兵正奇相间,深得兵法之奥妙,今若不除,后患无穷”。
随着李含声音出口,只见荒野杂草处两道洪流呼啸而出,不等守寨众军回神,已然冲破左右寨门一路辗压而去。
清冷的月色下,衣衫不整的叛军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便多已着枪中箭哀嚎而亡。面对营中惨烈的战况,苏怡心疼得连连悲呼。如今粮草被焚,士卒遭戮,若是李含之计不见灵验,他实在不敢想象该如何收场。
“太守大人,娄都尉回来了”。
苏怡闻声回头,只见内弟娄云正满面气恼的沿着山路急步而上。
“百川,可曾斩杀闯寨之人”?
面对苏怡的询问,娄云羞恼的闷哼一声,然后低声言道“暗夜马疾,被那厮侥幸走脱”。
李含闻声眉头大皱,冷言讥讽道“汝等数十人前去追寻,竟被贼人走脱,简直是一群废物”。
“哼,某虽无用,却不失正大光明,总好过那些藏头露尾之辈,只敢躲在暗处,坐视三军遭屠”。
听到娄云反唇相讥,李含眼中杀机闪动,猛然抽出亲随佩刀径向对方胸腹间刺去。
苏怡见状急声喝止,可惜终究还是晚了半步,只听娄云一声惨呼,仰天栽倒在血泊之中。
“此乃吾弟,即便言语间稍有冒犯,也该看在吾之面上轻轻揭过,汝当面行凶,可是欺吾军中无人乎”?
随着苏怡怒斥出声,在他身后众将纷纷刀剑出鞘,眼看一场内斗即将上演。李含见势不妙,心中悔意稍转即逝,他眼角微眯,沉声说道“方才闯营之人必是联络王戎兴兵助战,若是因此不能趁乱灭杀刘琨小儿,不需主公怪罪,你我必亡于白虎之口,死无葬身之地,似这等无用之辈,万死亦难赎其罪,吾怒而杀之有何不可”?
众将闻言尽皆杀意消敛刀剑入鞘,苏怡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好强咽苦果,将满腹怨恨尽数深埋心底。
山上众人眼见白虎旗下一员银甲将军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无不骇然,面露冷笑的李含猛然挥手,在他身后数支火把骤然亮起,一支居中,四支环绕,火光熊熊。
就在石山上火光突显的同时,自苏怡寨中深处忽然杀出两彪军马,每支均不下数千。随着石山上火把方位变换,两支军马各自依约阻敌。正在率军砍杀的刘琨顿感压力倍增,不免心中生疑,他一面回顾左右查看原委,一面试图引军与铁木科等人合兵一处,以免势孤受困。
然而叛军仿佛深知其心,无论刘琨杀往何处,皆受重阻,随着几番冲杀均半途而废,刘琨亦不免大惊失色。
乱战之中,铁木科,阿日列龙精虎猛,尽占上风,又得童渊,安达尔步卒相助更加势不可挡,就在众将战意正酣之时,忽见符林只身杀透重围,重伤求援,直到此刻,众将方知异变,连忙舍弃叛军纠缠,火速来救。
刘琨身陷重围体力渐感不支,随着身边兄弟逐渐减少,他所遭受的凶险数倍增加,若非仗着坐骑神骏,奔走如风,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对于刘琨眼下所面临的绝境,石山上众贼见之大喜,苏怡满面潮红的大呼道“刘白虎命在顷刻,吾将独成大功矣”。
随着苏怡狂喜的声音入耳,李含重重咳了一声,霎时间,刀光耀眼,一颗喷血的人头高高飞起,无头残尸扑倒在地。
众军见状无不骇然,参军钱谬厉声喝道“大胆廖全,太守大人待汝不薄,汝何以骤下杀手”。
廖全闻言将手中金背鬼头刀往山石缝中一戳,然后冷声说道“苏怡老贼贪婪吝啬人尽皆知,今番得此大功必然归于己身,眼下老贼已死,来日主公面前人人报功,各个受赏,岂不快哉”。
众军闻言,狐疑的目光在满面含笑的李含和死无全尸的苏怡身上转了两转,心下皆已了然,至此再无一人出声斥责,廖全见状得意的一阵大笑,复起一脚将兀自流血不止的尸身踢落山崖。
“报,启禀大人,山下涌现大量敌军,月色朦胧影影绰绰不知几何”。
“哦”。
李含闻言,疾步来到山边察看,只见白如凝霜的月色下杂草晃动,一队队精壮士卒正借着乱石遮掩向山顶快速逼近,当先一员小将虽然身材瘦小,但是动作敏捷,箭无虚发,眨眼间已有数人魂归冥冥。
目睹此情此景,李含眉头大皱,他重又转身俯瞰围杀刘琨的战圈,眼见刘琨人马皆乏,身陷必死之局,方才心安。
“刘琨死局已定,吾等困守在此已毫无益处,众将可随吾先自北坡下山,再作良图”。
随着李含一声令下,众军惶惶退走,等小将石勒攻上山巅之后,人影早无,只剩下刚刚熄灭的数支火把犹自冒着黑烟。
原来符怀归和石勒奉命为援,督军速进,不等赶至苏怡寨前参战便看到暗夜中火光转动,符怀归虽然不知其中深义,但却凭借多年的争斗经验察觉不妥,于是他急令石勒率领数百轻骑前往查看,不想误大误撞惊走了李含,为身陷重围的刘琨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刀枪箭雨中,刘琨已是强弩之末,先前所受肩伤尚未痊愈,如今因为争斗过猛伤口再次撕裂,滴滴答答的血水顺着银色盔甲不住飘洒,就在他以为此番在劫难逃之际,忽见叛军后队大乱,刘琨窥得良机猛砍数刀,拨马便走,身后追兵下意识的抬头寻找方向,却吃惊的发现指路火把不知何时竟已熄灭,无奈之下,只好沿着大概方位随后赶去。
却说刘琨杀出重围后一路向南,他本打算避过叛军密集处再寻时机返回本阵,怎料到群贼穷追不舍,跟在他身边的众兄弟在密集的箭雨中纷纷落马,到最后只剩他一人独自逃命。
行不数里,马力不济,刘琨只得下马缓行,未走几步便听得耳边流水声响,借着清冷的月色只见一条大河拦住去路,那玉仙河宽约数丈,纵贯南北,水通九曲,其波甚急,刘琨来到河边见实难飞渡,不得已只好另寻生路,恰在此时遥听身后马蹄如雨,追兵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