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奇斗艳的御花园中,司马衷随手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月季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后轻轻抖手将其抛落在微波荡漾的池水之中。
“臣刘琨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衷闻言回头,笑容满面的和声说道“此间又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面对天子春风拂面的笑容,刘琨并未起身,而是以头触地口气坚决地说道“陛下,臣伤势已好,恳请陛下许臣带领本部军马出兵平叛”。
听到刘琨主动请战,司马中稍显意外的哦了一声,然后不放心的开口问道“越石,你的伤真的不碍事了吗?切莫因一时逞强而留下病根”。
“陛下放心,臣已然无碍,请陛下恩准”。
眼见刘琨战意炽烈,司马衷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的说道“越石忠君报国之心朕完全可以理解也非常欣慰,可是连番大战之下虎牙军伤亡惨重,如今更是不足千人,而朕手中能够任用之兵早已调尽,这可如何是好”?
听到天子并未正面回绝,刘琨心中一喜,他连忙趁热打铁的提议道“陛下,此前募集奴仆大军之时,臣取一半,陛下自留一半,恳请陛下将选剩的那些奴兵交予臣来统领,臣保证不出半年时间,必还陛下一支精锐之师”。
司马衷闻言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沉吟半晌之后才缓声说道“好吧,不过朕只能给你三万人马,其余人等朕早已交给苟晞带领,驰援孟津关”。
“多谢陛下信任”。
不等刘琨再次拜谢,却听司马衷继续说道“中原大地烽烟四起,不知越石此番出征将往何处”?
刘琨闻言早有所备,他口中高声说道“陛下,纵观今日战局,旋门关已是重中之重,此关若破,帝都震荡,人心不稳,依越石愚见,当宜及早发兵与安丰郡侯王戎合兵一处,伺机破敌,至于其他各处虽然也是战火纷纷,但是却无关痛痒,只要我军在旋门关大获全胜,那些三心二意的附逆之人必定心怀惊惧,闻风而降”。
“嗯“。
听完刘琨的战略意图,司马衷赞同的点了点头。
“越石,此次出战除了朕的龙椅不能相让,其他应用之物你若有需尽管开口,朕必全力以赴”。
面对司马衷满怀期待的目光,刘琨心中豪情顿起,他先是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然后低声问道“陛下,不知刘盛此人当如何安排”?
司马衷闻言哈哈一笑,随后用手轻轻拍了拍刘琨的肩头。
“越石,朕只是觉得此子身手不错,并无他意,既然他在你的帐下听用,你自可酌情处理,朕绝不会过问”。
“多谢陛下”。
刘琨再次道谢之后,心满意足的躬身退走。
看到刘琨清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司马衷淡淡的开口问道“彦辅,你觉得越石此去胜负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地,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中枝摇叶动,面带笑意的乐广从里面闪身而出。
“陛下大喜,古语有云哀兵必胜,此刻的刘琨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疯虎,急欲伤人以泄其愤,臣坚信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胆敢在这个时候阻住他的去路,必为群虎所噬”。
听完乐广的预测,司马衷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朕也是这般觉得”。
“唉,只是可惜了石青,若是……”。
面对司马衷的慨叹,乐广趋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爱才之心朝野皆知,不过石青此去也算是死得其所,何况陛下已经命人将他与心爱之人厚葬,只此一点便足以令其含笑九泉”。
两日之后,虎牙军驻扎之处人头攒动,天子司马衷允诺的三万兵源如期而至。
刘琨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四外队列齐整的方阵不禁暗暗点头,从他们应召入伍到如今不过两个月挂零,能够有此蜕变实属不易。可惜时间紧迫,唯有血战练兵,眼见这些对未来充满希翼的勇武汉子纷纷跃跃欲试,刘琨心下暗道“战争不是儿戏,不知他们能有多少人可以幸运地走到最后”。
就在刘琨暗自神伤的时候,忽听身后一阵躁动。
“刘白虎,小爷乃是陛下亲口敕封的骑都尉,你仅仅分给我三十步卒,这是何意”?
不等刘琨答话,满脸怒容的刘盛又继续开口说道”哼,真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白虎将军却是个狭私报复的卑鄙小人,与此等样人为伍,早晚必受灭顶之灾”。
随着刘盛的一番话出口,整个大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龄相仿的两人身上。
“军法官何在”?
猛然听到刘琨的呼唤,军法官崔勇连忙越众而出。
“咆哮军营,离乱军心者,该当何罪”?
“应当斩首”。
“哼,我看你们谁敢”?
面对刘家小少爷嚣张的神色,刘琨冷冷一笑,不消片刻,五花大绑的刘盛被人推到众军面前。
“放开老子,老子不服,刘琨你这分明是蓄意报复,卑鄙小人”。
看到刘盛脸上青筋暴突,双目如血,刘琨摆手示意分派给刘盛的三十名虎牙军老兄弟出列。
“刘盛,本将军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刘琨淡淡扫了一眼兀自愤怒咆哮的刘盛,然后对着那三十名老兄弟高声说道“报上你们的名字,军职,战功”。
“末将等遵令”。
“末将铁木科,现任部曲督,先后斩敌一百八十四人”。
“末将和合图,现任部曲督,先后斩敌一百五十三人”。
“末将石海,现任牙门将,先后斩敌九十七人”。
“…………,末将童渊,现任牙门将,先后斩敌六十一人”。
当三十名虎牙军老卒话音消散之后,整个军营之内落针可闻,曾经在第一波筛选时被淘汰出局的三万奴兵眼中既有羡慕又有嫉妒,其中还参杂着浓浓的不忿和期盼,而前一刻还大吵大嚷的刘家小少爷则满眼震惊的看着刘琨,想不通他刻意安排这些军功卓著者跟在自己身边的用意。
“刘盛你听着,我虎牙军老兄弟现有八百一十六人,其中军职最低者都是牙门将,虽然陛下为虎牙军补充了三万兵源,但是还远远无法满足虎牙军的需求,如今本将军尚且以身代卒,何况你一个小小的骑都尉”。
刘盛闻言汗如雨下,登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所有虎牙军老兄弟去除铠甲,脱掉上衣”。
随着刘琨一声令下,包括他本人在内总共八百一十六具布满伤疤的身体暴露在明媚的骄阳下,暴露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
“掌旗官出列”。
在刘琨充满威严的呼声中,一名赤膊上身的羯族汉子将战旗高高挑起,只见金丝绒绣织的大旗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白斑猛虎随风跃动,杀气逼人,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在白斑猛虎额头处一个殷红如血的忠字格外引人注目。
“兄弟们,大家所受的苦痛,陛下没有忘记,大晋王朝没有忘记,愿我们的子孙以我们为荣”。
“杀,杀,杀”。
八百余道声音陡然汇成一线,雄浑肃杀的气势令驻足旁观的三万新兵热血沸腾,恍惚中他们仿佛看到自己追随英雄的脚步驰骋沙场,尽情抛洒壮志豪情。
“杀,杀,杀”。
不消片刻,震天撼地的呼声愈加高亢嘹亮直入九霄,直搅得风云变色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