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缭绕的凤凰山前，刘琨与一清瘦老僧席地而坐，四周大小沙弥兀自低声吟诵经文，浑然未将身周凶神恶煞的虎牙军士放在心上。
“将军勿怪，贫僧弗如檀不忍见众多忠贞之士暴尸荒野，故而才自作主张带领门下弟子为其火葬，并吟诵经文超度众将士亡魂前往西方极乐净土”。
刘琨心中虽然不喜大和尚多管闲事，但是看在他们也是出于善念，并为此多有辛劳的面上，自然不好再加责怪。
“弗如檀”？
刘琨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清瘦老僧，忽然他心中一动，急忙起身抱拳为礼道“高僧可是不远万里护持《大品般若经》归返中土的弗如檀大法师”？
“不错，正是贫僧”。
面对弗如檀荣辱不惊的安然祥和，刘琨再次躬身为礼。
“在下刘琨肉眼凡胎不识金身罗汉，大法师勿怪”。
弗如檀闻言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原来是武安侯在前，贫僧有礼了”。
“昔年家师将往于阗国求取真经时，幸得令尊大人慷慨资助，此番香火之情，家师一直铭记五内，只可惜……”。
弗如檀话到此处，神情黯然，饶是他这般得道高僧亦不免为其师朱士行的境遇忧心不已。
就在刘琨不知该如何开口劝慰的时候，忽听树林深处几声弓弦争鸣，他连忙抬头观望，只见苻怀归引领十余精骑自林中打马而出，在苻怀归的马鞍桥上押着一个身负箭伤的匈奴人。
“苻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刘琨凝重的语气，苻怀归一把将俘虏丢弃在地，然后急声说道“将军大事不妙，匈奴杂碎败而复返，如今已经偷渡茅津，此人乃是匈奴哨探，见到此处烟火弥空特来查探，恰巧被我军负责警戒的兄弟撞到”。
刘琨闻言脸色大变，在他的厉声喝问下，匈奴哨探满脸狰狞，只是自顾哈哈怪笑，却始终一语皆无。
“奶奶的，找死”。
石青见状大怒，手起斧落将对方连肩带背劈成两半。
气氛压抑的黄河岸边，扑索索的荒草随风摇摆，刘琨与苻怀归暗伏其中，二人表情凝重的看着黄土滩上整齐列阵的黑甲军士，在黑甲方阵的一侧，约有万余匈奴精骑列成半月阵，看情形似乎时刻准备发起冲锋。
“将军，那些身穿黑甲的悍卒好像也是汉人，他们怎么会和匈奴杂碎搅在一起”。
刘坤闻言眼中精光闪烁，恨声说道“那是河间府久负盛名的精锐黑熊军，难怪这段时间司马颙毫无动作，原来打的是借道匈奴，奇袭洛阳的如意算盘”。
“哼，天幸吾皇洪福齐天，此事若非被你我无意撞破，其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走，回去再说”。
随着刘琨镇定的声音出口，两道迅捷的背影悄然消失在荒草深处。
“将军，我虎牙军八千兄弟具在，即便匈奴杂碎有过万之众，也不过是些土鸡瓦狗，何足惧哉”。
“石将军切莫轻敌”。
“前次我军之所以能够大获全胜，全凭黄河天堑限制了他们最为擅长的速度，如果是在平地对战，面对来去如风的匈奴铁骑，胜负实难预料”。
石青闻言不服气地撇了撇嘴，不过却也不敢开口辩驳。
“将军，敌人此刻按兵不动，必然是将此处烟火误认为遇敌示警的烽火，一旦被他们探知虚实，我军危矣”。
听到苻怀归的适时提醒，刘琨赞同的点了点头。
“大法师，此处大战在即，请您与门下弟子避入深山，免遭刀兵之祸”。
弗如檀闻言轻声笑道“我辈乃是出家之人，匈奴骑兵虽然凶厉，料也不会无由加害”。
“大法师此言差矣，兵凶战险，绝不可以常理度之”。
正当刘琨良言相劝之际，忽听身后一人急声说道“将军，属下思得一计，即可保我军无忧，又可拖住敌人行军的脚步，为朝中调兵遣将赢得时间”。
“哦”？
刘琨闻言大喜，抬头视之，见开口献计者乃是因功封为部曲的氐人苻崇，此人虽然颇有急智，但却急功好利，非大将之才。
“愿闻其详”。
在得到刘琨的许可后，苻崇高声说道“将军可立即领兵返回函谷关坚守待援，并于沿途大力散播匈奴人大举屠城的流言，只要沿途百姓信以为真，必定会携家带口竞相逃命，到那时官道阻塞，人满为患，匈奴骑兵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凌空飞渡”。
苻崇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霎那间集中到刘琨身上，刘琨暗压心中怒火，尽量以较为和缓的口气说道“此非善计，君子所不为也”。
“将军，事急从权，当以大局为重”。
“苻部曲不必多言，本将军自有破敌良策”。
刘琨不耐的看了苻崇一眼，然后转头对弗如檀抱拳道“在下军务在身不便久留，大法师保重”。
“将军珍重”。
目送刘琨一行远去的背影，弗如檀双手合十，满脸虔诚地祈求道“我佛慈悲，愿至善之人终得善果，阿弥陀佛”。
当率领所部军马与弗如檀道别之后，刘琨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命令道“怀归，你立刻带上五名兄弟，前往函谷关报信，不得有误”。
“是，末将遵令”。
“等等，带上苻崇同去”。
苻怀归闻言一愣，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是稍显迟疑便领命先行。
“石青，你带着兄弟们前往渑池固守，记住入城之后立刻动员所有劳力加高加固城墙，多备滚木檑石，以坚城利箭阻住匈奴骑兵的脚步”。
“是，末将遵令”。
石青为人虽然遇事莽撞，但是脑筋却不迟钝，他领命之后，立刻反问道“将军，那你呢”？
刘琨闻言微微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放心吧，我只需留下一百兄弟相陪，到时自有妙计阻敌脱身”。
“不行，你是全军主帅，岂可亲身犯险，我留下阻敌，你带着兄弟们先撤”。
面对石青坚决的眼神，刘琨哈哈大笑，指着对方的鼻子说道“本将军早有妙计在心，你呢”？
“哈哈哈，你有还不就是我有，只要你告诉我不就得了”。
听到对方如此无赖的言语，刘琨正要拒绝，就听石青忽而正色说道“将军，您让属下冲锋陷阵绝无问题，可是若要我这个粗人协调调度，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值此胜败攸关之际，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
刘琨闻言心中一痛，知道石青这番说词完全是在为他的安危担心，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无论是谁留下都是九死一生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