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明月夜,尸骨化流沙,血海惊涛起,龙王惧归家。
晴朗的月色下,两股血肉洪流以三十里河道为战场展开了殊死搏杀,场面之惨烈血腥,就算贯以杀人取乐的呼衍居次都觉得心惊不已。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不但战力凶悍,而且人员组成更是汉胡夷狄兼而有之,如此怪异的一支精兵,缘何从未被人提及,难道会是大晋王朝刻意雪藏的杀手锏吗?
就在呼衍居次暗自惊疑的时候,忽听对岸复又传来一通鼓响,霎时间他心中大定,此军虽勇,奈何领兵之人却非将才,如今三通鼓响击过,敌军锐气已失,只要再拖延片刻,我军必可大获全胜。
随着时间流逝,呼衍居次发现他所期待的结果并没有出现,面对匈奴铁骑的一次次冲击,敌人的双脚就像是被定在了河滩上,宁死也不肯后退半步。
清冷的月色下,河道中厮杀的洪流依然不上不下的胶着在一起。突然,陪同呼衍居次站在北岸高地督战的甲卫中传来一阵慌乱,呼衍居次闻声回头,只是不等呵斥声出口,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瞬间转为凝固。
原来身后远处绵延数十里的营寨,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火龙,观其火势,屯于营中的军需辎重恐怕皆被付之一炬。
出于对未知的惊惧,一股强烈的恐慌迅速蔓延到每个角落,眨眼之间,所有匈奴骑兵都被身后的熊熊火光扰乱了心神。恰在此时,只听对面军中响起一片鸣金之声,众人闻之不免心头一松,然而还没等他们暗自庆幸,就见两彪军马忽从左右两翼山林疯狂冲出,刀光起处杀气纵横,马蹄落处人头翻滚,本就无心再战的匈奴骑兵顷刻间阵脚大乱。
刘琨见此情形,一马当先杀入敌阵,所部奴兵随后跟进,虽然他们体力早已透支殆尽,但是此刻拼杀得反而更为英勇,直杀得天昏地暗,伏尸如山。
面对难以挽回的颓势,呼衍居次气恼地跺了跺脚,只得收拢残兵退守北岸,怎料到人马尚未齐整,身后斜刺里又有一彪精骑杀到,为首一员大将高声呼喝“贼人休走,吾乃虎牙将军帐下中郎将夏侯杰是也”。
呼衍居次部将兰土塔正要上前交锋,却被策马冲来的夏侯杰一枪挑落马下。兰土塔之弟见兄长惨死,急催战马举刀来战,夏侯杰厉吼一声,趁着对方微微发愣的空当,手中大枪猛然抡起,复又将兰努尔抽落尘埃。
眼见夏侯杰气势正盛,锐不可当,被刘琨领军杀得丢盔弃甲的呼衍居次内心更加惊恐,只得尽弃车仗金帛,仅带随从甲卫不足百骑落荒而逃。刘琨所部众将追之不及,尽获所遗之物,收缴颇丰。
此一战,刘琨引领所部奴兵杀敌八万有余,其中溺毙者,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大获全胜之后,刘琨下令清点将士,没想到死难者竟高达三万之多。
“兄弟们,对不住了,等剿灭羌夷叛乱,越石再来为大家收尸入土”。
告慰过死者亡灵之后,刘琨愤而转身,面对满脸疲惫,双目中充满血丝的幸存将士,他极为动情的说道“兄弟们,我知道大家都很乏累,都想尽早踏上归程与家人团聚,可是现在还远没到安人歇马的时候,根据斥候探查的情况,羌夷大军已经逼近函谷关,一旦雄关有失,帝都洛阳中门大开,陛下危矣,陛下若然遭难,曾经许下的承诺便会烟消云散,大家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也都将付诸东流”。
“兄弟们,为了陛下,为了妻儿,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我们必须再次举起手中的刀枪决死一战”。
“请你们大声告诉我,你们手中的战刀还锋利吗?还能砍下敌人的头颅吗”?
听到刘琨声嘶力竭的嘶吼,眼前众军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能”。
在一片地动山摇的呼声中,刘琨虎目含泪,高声回应道“好,很好,不愧是我虎牙军的兄弟,经此一战,你们的儿孙必以你们为荣”。
“杀”。
在刘琨嘶哑的吼声中,已经奔袭近百里,力战一日夜的奴仆大军犹如怒狮般飞跃黄河浅滩,此时此刻,无论任何人,任何势力,只要胆敢拦阻他们前进的步伐,势必会被撕扯成遍地血肉残渣。
弘农郡渑池县西北,山岭交错,一曰凤凰山,一曰马头山,两山比肩而立,林木繁茂,此时此刻正有一哨人马暗自潜藏在坡缓草深之处。
自从父亲离开后,马遁的心中便开始惴惴不安,如果父亲不能说服若罗拔能反戈一击,那么他此去便无异于羊入虎口,渺无生机。就在他心神不安之际,忽然看到派出去的哨探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怎么回事?你慌什么”?
面对少将军的严词喝问,来人手指身后官道口齿不清的回报道“鬼……鬼,有鬼”。
“哼,胡说八道,世间哪有鬼怪之说,滚开”。
心中恼怒的马遁飞身上马,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
少顷之后,正在策马缓行的马遁只觉得一阵腥风扑面,其中蕴含的浓郁血杀之气熏得人直欲作呕,惊异之下,他连忙勒住坐骑,凝目观瞧,只见视线尽头人影憧憧,急促的马蹄声暴风骤雨般滚滚而来。
马遁见状心中大骇,不过当他看清前军高举的大晋飞虎旗后,不禁悄悄吁了口胸中浊气。
“来将通名”。
“来将止步”。
不等马遁再次开口,借着明朗的月光,他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来人相貌。
“啊……”。
凄厉的惊呼声中,马遁只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刚刚斥责哨探时的底气早已不知所踪。
眼前这支沉寂无声的队伍,好似鲜血浇铸,从头到脚,从人到马,目光所及一片猩红,更加诡异恐怖的是,在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背负着数不清的人头,随着骏马奔驰,人头扭动,犹如一件造型奇异的黑丝披风,看得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