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为了分化敌人加大胜算,马隆星夜探营,仅带十余骑亲卫隐秘前往若罗拔能大军驻扎的槐林所在。
槐林南临小青河,东北毗邻黄河,距函谷关不过三十余里,其地势北高南低,正适合骑兵冲锋作战,此时此刻若罗拔能的一万鲜卑精骑就驻扎在槐林之北的缓坡台地上。
“报,启禀大人,营门外有一老者自称是您的故人,知道大人领兵到此,特来探访”。
“哦”?
正准备安歇的若罗拔能闻言一愣,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初来乍到,此地怎么会有故人相候。
“来人是何摸样”?
“此人中等身材,四方脸庞,肤色黝黑略显粗糙,尤其是一双手打磨得满是老茧,让人印象极为深刻”。
若罗拔能闻言猛然站起,连身上袍服滑落都毫无所觉。
“快请”。
不等亲卫转身离去,若罗拔能忽然改变主意,摇手阻止道“还是我亲自出迎为好,记住,此事休叫旁人知晓,否则军法从事”。
防守森严的营寨辕门处,十余个高大威猛的精壮汉子簇拥着一个身材清瘦的白发老者。当若罗拔能看清来人容貌后不由得心中大惊,连忙疾趋几步来到近前,神态恭谨的一揖到地。
“原来是恩公到此,在下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白发老者闻声抬头,见若罗拔能神色之间并无异样,欣慰的笑着回应道“老夫深夜到访,惊扰了将军清梦,实在是罪过”。
若罗拔能闻言连连摆手,然后语气诚恳的说道“请恩公移步,帐内叙话”。
烛火高挑的中军大帐内,若罗拔能屏退闲杂人等后,压低声音急迫的说道“此地兵凶战险,恩公岂可孤身前来,非是在下不念旧日恩情,还请恩公速速归去,以免为宵小所害”。
白发老者闻言哈哈大笑,笑毕之后神态自若的说道“老夫戎马一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两军阵前各为其主,将军只需直呼老夫马隆即可,至于恩公二字以后休要再提”。
若罗拔能闻听此言连忙躬身到地,正色说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当年若非将军高义,在下兄长树机能又岂能保全尸身,依族礼安葬,我鲜卑秃发部上下十数万父老俱感将军大德”。
“将军请起,马某深知将军乃是忠义之人,此番深夜入营实在是不忍看到秃发部众被奸人利用,徒遭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
若罗拔能满脸莫名的长身而起,他见马隆言之凿凿,不由得心中惊疑不定。
“恩公此言何意”?
马隆见对方已入局中,连忙趁热打铁,轻声说道“将军以为老夫真的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吗”?
就在若罗拔能陷入深思的时候,马隆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此番乃是受陛下密诏而来,自从你和格隆起兵,老夫的三万重甲便一直隐秘尾随,如今大军已经抵达庙头,距此不过十余里”。
“啊”。
随着马隆话音落地,若罗拔能脸色大变,一向镇定的他竟然惊呼出声。
“怎么?将军不信”?
面对马隆成竹在胸的目光,若罗拔能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报,启禀将军,有紧急军情”。
看到来人欲言又止的模样,马隆适时起身。
“将军军务繁忙,老夫先出去透透气”。
“恩公留步,如果在下猜得没错,此军情当与恩公方才之言大有关联”。
在若罗拔能的眼色示意下,来人急声说道“将军大事不好,据哨探回报,距大营十余里处突然出现大量汉军重甲精骑,暗夜之中火把林立,粗略估算恐有数万之众”。
若罗拔能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此刻消息得到确实后,仍不免大惊失色。
“嗯,再探”。
打发走亲卫之后,若罗拔能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哈哈哈,将军放心,老夫既然亲身来此,便足以表明我大晋王朝对鲜卑部众并无恶意,只要将军肯弃暗投明,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鲜卑秃发部不但不会受到波及,还会因功受赏,无论反王曾经许诺过什么,当今天子必定加倍厚赐”。
若罗拔能闻言,目光闪烁不定,似乎心中尚存疑虑。
“莫非将军对当今天子缺乏信心”?
“在下不敢”。
看到若罗拔能脸上勉强挤出的笑意,马隆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对于司马骏的不臣之心,陛下早已了然于胸,又岂会毫无防范,不出数日,反王必将自身难保,将军宜早作决断”。
“嘶,这个……”。
马隆见若罗拔能还在犹豫,又继续说道“如果我是将军就绝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匈奴人身上,虎狼之徒岂可与之共事,先不论他们会不会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就算他们肯于出兵又能如何,越骑校尉刘琨现已统帅精兵五万扼守茅津渡口,匈奴骑兵虽利,短时间内想要飞越黄河天堑,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当若罗拔能暗自权衡利害之际,忽听帐外又有军情禀报。
“启禀将军,黄河水道中忽然出现大量浮尸,支流小青河内更是被血污填满,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经呈现暗红之色”。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不止若罗拔能脸上变色,就连入营之后始终沉稳如山的马隆也不禁暗暗心惊。
“如此看来,刘琨所部已经和匈奴人短兵相接,只是不知胜负如何”?
听到若罗拔能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马隆冷冷一笑,沉声说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还不是为他人作嫁”。
“嗯?老将军此言何意”?
面对若罗拔能疑惑的眼神,马隆缓缓落座,盯着对方的眼睛解释道“将军可曾想过,一旦你们如约攻破洛阳城,大晋天下会变成怎样一种局面”。
若罗拔能稍作沉吟之后,语气坚定的说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自然是扶风王荣登大宝,君临天下”。
“嗯,不错,可是他君临天下之后呢”?
马隆见对方久久不言,一字一顿的寒声说道“为了安抚人心,他会高调斩杀破城弑君之人,你猜这个替罪羊会是谁呢”?
不用马隆再继续说下去,若罗拔能已经汗如雨下,夜风吹来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报,启禀将军,格隆引羌兵三万,欧阳建引汉军四万,于我军东西两侧摆开阵势,看情形恐怕来者不善”。
若罗拔能闻言心中大怒,想必是马隆深夜探营走漏了消息,他们前来兴师问罪。
“哼,来得正是时候,本将军正欲借此二人首级将功补过”。
看到若罗拔能终于下定决心反戈一击,马隆心中喜忧参半,喜者,如愿以偿的分化敌人,为大晋去一强敌,忧者,临行前已分兵两万伏于渑池阻击匈奴铁骑,如今驻扎在庙头乡的重甲骑兵只有万人,余者只是竹马草人虚张声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