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爷爷和上海的家人们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建心回城,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要直接回上海简直就是难如登天,只能一步步来。在爷爷托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打通了所有的人脉后,建心在县城的工厂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工人,又被调到南京的郊县工厂里工作了几年。从河南信阳到南京已经是一大飞跃,得知确切消息的时候建心高兴得手舞足蹈,她热烈地拥抱每一个在场的人。爸爸、妈妈、弟弟们、妹妹们挨个抱过去,一如当年她离开上海时拥抱爷爷和姑姑们那样,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大而化之的小女孩。她忘乎所以地大笑着,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放声笑过了,她亲吻着厂方寄来的报名通知书,把欢笑洒遍破屋里的每个角落。她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讨厌的鬼地方,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在南京的郊县工厂里呆了三年后,建心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系的上海。那时她已经是位将近三十岁的老姑娘,从十八岁离开上海起她整整十年在外漂泊,这十年她的变化相当大。不仅是外貌的变化,她早就不是那个爷爷怀里的爱撒娇的、天真娇气的小姑娘。她变得粗气了,随着多年的田间劳动及工厂的高强度劳动,她的肤色由原先的白里透红变成如今的黑里透红,骨骼变得粗大,肩膀也比原先宽大,整个人显得虎背熊腰。但是更大的变化是内心里的,少女时期的娇憨、透明、自信、善良早就不复存在,她变得敏感、多疑、自卑而工于心计。
在南京回上海的火车上,建心彻底地放松了自己,她想:终于回上海了,终于能跟爷爷一起生活了,终于不用再吃苦受难了,终于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她深深叹了口气。火车缓缓驶入上海站,她看到站台上鲜红的立体的两个大字“上海”,她看到月台上前来接她的小姑姑和小叔叔,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苦难终于结束了,她想。
建心很快融入了上海的生活。街道为回沪知青安排了各类的街道小工厂,这些工作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工资低且不说,工作简单的叫人倒胃口,不是糊纸盒就是给物件装纸盒。建心毕竟高中毕业且一向成绩优秀,这种工作对她来说太单一太机械了。但是她也不愿呆在家里,虽然爷爷无所谓,但是现在的建心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内心那个声音告诉她,她是个没有家的孤独者,她必须要找个靠山来依靠,那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最起码的依靠。
做了几个月的街道小工厂的工作,有一天下班她看到弄堂口张贴着公交公司招员工考试的告示,告示上写着回沪知青可以参加考试。建心心想: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上海还真是自己的福地呢。自己的运气是不是来了,公交公司可是国营单位,比这街道工厂好不知道多少倍呢。考试对她来说应该问题不大,从小到大她学习一直很好,跟同龄人一起参加文化考试,肯定没问题吧。
一个月以后建心成为公交公司的正式员工,由于考试时的成绩优秀因此当上了公交公司里人人都羡慕的调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