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会议后,大家对建心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再也没有人冷言冷语、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跟她说话,也没人嫌她做事慢吃饭挑食等等。建心感觉到了,她知道一定是爸爸做了什么,于是有一天中午她特意去工厂找爸爸,找到后父女俩在工厂的食堂里一边吃着简单的午餐一边聊着。“建心啊,爸爸在家的时间不多,也没留意大家对你的态度,可能前段时间你受了点委屈,我跟他们每一个都谈过了,他们也意识到错误了。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找爸爸说,别告诉爷爷了,爷爷年纪大了,别去惊动他了。”“好,爸爸,我知道了。上次我是一激动就给爷爷写了信,不是故意要告状的,我......对不起爸爸......。”建心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解释,有点不知如何说起的意思,她跟父亲还是很生分的,但是她心里还是感激父亲为她做的事情。
“建心,你也理解一下你妈妈吧!她一个农村妇女,如果不是嫁给了爸爸,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信阳这个县城,连省城都不会去更不要说上海。她没有读过书,只会写个名字认个路名什么的,她一辈子是个农民,所以才会把农活、把粮食、把钱看得那么重。你不能希望妈妈跟上海的两个姑姑一样理解你,姑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建心听着听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是的,爸爸说的没有错。妈妈没有受过教育,妈妈不懂事,妈妈不理解她,因为妈妈不如姑姑们读书多聪明。可是最重要的是妈妈不爱她,爱是一种最简单的动物的本能,不需要聪明、学历这些东西,母鸡都知道爱小鸡呢,妈妈不爱她,这是谁都能看出的事实。
建心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他知道爸爸已经尽力了,再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弄得全家不合。再说她还能说什么呢?如今大家已经对自己很客气了,这么客气已经不容易了,她还能祈求爱吗?不能,爱是求不来的。“爸爸,我会好好跟妈妈和弟弟妹妹们相处的,你放心吧,我也会好好干活的。”建心喃喃自语般告诉父亲。
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家表面相处得貌似很融洽。吃饭的时候妈妈甚至会给建心夹菜,搞的建心受宠若惊,弟弟妹妹们毕竟还都是孩子,看着妈妈对姐姐这么客气,当然也跟着客客气气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建心也慢慢掌握了农活的诀窍,力气也日渐增长。日子似乎比一开始舒畅了不少。
建心还是常常往集体户的同学们那儿跑,去借个书聊个天什么的,毕竟跟同学们在一起比较有共同语言。她常常看到同学们收到从上海寄来的包裹,然后看到一个同学满脸骄傲地宣称:“啊呀,你们看呀,我妈给我寄了这么多好吃的,有饼干还有沙琪玛呢。”另一个也不甘示弱地显摆:“有什么好稀奇的呀,谁没有呀,我妈前几天给我寄的包裹比这大多了,有一斤太妃糖呢。”
这些少女之间的纯真的不带任何心机的假意攀比,却刺痛了建心。建心当然不会少这些东西,爷爷每次寄来的包裹都是上海最好最贵的零食,都是她最爱吃的口味。但是建心少的是母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建心变得尤其敏感。她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在河南这个地方她父母安在却如同孤儿般的孤独。是的从小她并不缺少爱,上海的家里人人都爱着她,以前在上海时她觉得自己幸福得不得了,有这么多人疼她爱她。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她总觉得林黛玉是无病呻吟,明明住在外婆家里,人人都爱着她,为什么总觉得寄人篱下呢?就是矫情。可是现在她突然间理解这种感觉了,聪明敏感如林黛玉,是不是也觉得世界之大何处都不是真正的家。
上海是她真正的家吗?如果上海都不是那么这里更加不是了,十九岁的建心开始深深地思索起这个严肃的问题。世界之大,何处是我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