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已经在不断的变得更加清晰,依稀可以辨别出周围的事物。巨大的古树蒙昧着阴沉的阴影,在空气之中,也在人的心上。而最可怕的是,飘荡在其中的大小尸体,衣衫已经看不清颜色,因为不再有任何一点阳光可以透进来。
谌决慢慢的调动着自己的灵力,从太阳穴的位置吸收着周围天地间的灵力,再汇聚在双眼,蓝色的光芒肆无忌惮的散射而出,颤抖着,惊悚着,却可以看到残留着的影像。
每一个灵魂都远远比活着时候的肉身存在更长的时间,也存在更加广袤的空间,在灵魂存在过的地方,都会残留着灵魂带来的若干灵力,因为灵魂强度的不同而大小有所差异。这种灵力对于普通人,甚至是修气修神的人来说,没有任何影像,甚至都不可能觉察的到,但是在仵师的眼中,却可以抓到其中的端倪。
苏家三百余人的灵魂曾经在这棵树上停留过许久,必然能留下一丝踪迹,谌决便是沿着灵魂印记追寻曾经当日的情形。
如此的惨不忍睹。如此的惨绝人寰。
即使是谌决,行仵已经多年,对于死亡可以变得麻木,可以变得冷静淡定,但是这样的景象,却依然深深的出动了他内心的恐惧。
是怎么样的仇恨?还是怎么的命运?才会造就苏家这样的一天?
仵师的直觉还是将谌决从震惊中迅速的拉了回来,感性的东西只需要在一刹那发挥它的作用,而这作用对于仵师行仵却没有任何效果。谌决中指轻点胸口,从纷繁复杂的灵力洪流中分流出一股清澈无比的灵力涓流,小心翼翼的将其覆盖在双眼之上,顿时眼睛中莹蓝色的光芒在不断地收敛中越发的精纯,目光所到之处,模糊影像中的云翳瞬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谌决开始仔细的观察者四周:灰暗的天色,黑暗的树影,最近处的一具尸体的灵魂印记逐渐清晰着。这是一个女人,一头青丝简单的束着,也没有带着任何挂饰头簪,但是面目依然可以发现皮肤保养的极好,体态算不上丰盈,却并不瘦弱。面目并非如寻常缢死一般,而是显得并不痛苦,似乎走的很安详,亦或是在睡梦之中就已经失去了生命,没有任何的挣扎。
她的双手一样保养得很好,没有任何的老茧,指甲不长不短,静静垂在身体的两边。一身贴身的衣服,应当是就寝时所穿的衣服,甚至脚上都没有穿鞋。
谌决看着这个女人,试图拼凑一些当时的情况出来。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带什么饰物,但是手和脸上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应当不是在苏家干活的下人。睡觉依然穿着如此整洁,头发也并不乱,看来生活中是一位养尊处优、受人伺候、也爱极了整洁干净的人。年岁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是结合大户人家有些保养的秘法,估摸年岁应该在四十左右。
这样的话,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家里的一位夫人。不过究竟在苏家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却不是简单的观察,谌决就可以知道的。
夫人死时穿着的睡衣,杀人者动手应当在半夜时分,而且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人失去意识或者直接致死,否则不可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谌决看着这位夫人,细细的想着凶手有着怎样的身手。但是这取决于死者的功力,若是死者没有修炼过任何一种功法,那么凶手并不需要太高的功力,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毕竟不管是修气、修神、还是修灵者,一旦学有所成,功法开始成形,即使在同行中有多么羸弱,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绝顶高手。
所以仅仅从这一个灵魂印记,以及只能远远的观察,也只能得到这么多东西。谌决又将眼光投向另外一个灵魂印记……
时间静静地走,谌决却沉浸在寻查着任何蛛丝马迹的灵魂梭巡中,竭力的寻找着有意义的证据,根本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江阳城。万家驿。
“各位仵师,经过昨日的选拔,几位脱颖而出,渊清也对几位的功力和推理折服,在此且受渊清一礼!”凌渊清对着昨日剩下的几个人说道。
几人都是有些诚惶诚恐,连忙起身忙称“不敢”,蓝邈凡说道:“凌族长不必客气。我们都是为了苏家寻凶之事,没有什么答谢施恩之说。”
凌渊清就着台阶下来,说道:“蓝仵师所言不差。苏家的灭门惨案,时刻在我心里萦绕,此仇一刻不报,我一刻也不得安宁!”
宣大师在一旁说道:“凌族长不必担心,几位仵师年轻有为,一定可以找出证据,追查真凶!”
“苏家之事,我就拜托诸位了!”凌渊清再次行礼。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苏家行仵!”宣大师对七人说道。
一行人中,除了宣大师、凌渊清、徐管家,以及选拔出的仵师,还有凌家的几个家徒,包括徐管家的心腹嘉平。那日徐管家带着嘉平前往苏家收敛尸体,嘉平正是现场最重要的家徒之首,能够得到徐管家的如此信任,甚至能够接触到家族中最为秘密的事情,徐管家对嘉平的信任可见一斑。
在嘉平的引路下,一行人来到苏家大门。经过这十几天,苏家仿佛在加速的衰败着。门匾上的角落已经开始有蛛网在层层挂着,红漆的大门也开始有灰尘蒙去了往日最艳丽的颜色。
没有人气的滋润,在富丽堂皇的建筑也不过是一方土石。
众人皆是唏嘘,堂堂苏家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落入这样的境地。不过人群中的目光各异,在各自内心深处藏着的想法,或许会透着目光点点泛出,或是贪婪,或是愤怒,或是嫉妒,或是幸灾乐祸,甚至或是变态的欣慰。这些复杂的念头集中在江夏最为有权有势、功法仵术最为惊人的一行人中,便显得更加诡谲非常。
远远地,众人就看到苏家主院的门倒在地上,露出院中的一丝景象。
“这才十几日,难道苏家已经败落成这样?”徐管家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凌渊清。
凌渊清铁青着脸,只说道“我们过去看看”,便带着众人匆匆超苏家大院奔去。
眼前的景象不禁令人吸了一口冷气:破碎的大门,凌乱的房屋,地上的灌木花草早已被掀起,有些直接化为齑粉,有些烧焦的痕迹还历历在目。就连地面上也没有一方平整的落脚之处,从院门的位置看,地面已经生生被震起了一尺的厚度!
不用说十几天,就算是十几年,也未变会变成这番模样!
凌渊清看着院中的景象,一言不发,眼神却像是冒出火来:苏家的尸骨未寒,就有人在苏家造成这番破坏,实在是罪大恶极!
“凌族长,看来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宣大师说道,眼神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可恨!”半晌,凌渊清透出了两个字,回头对徐管家道:“老徐,你再安排些人来苏家守卫,绝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徐管家喃喃道:“……族长……家中人手前段时间各方查探消息,加上已经调来江阳城的家徒,在家中空闲人手已经不多……”抬头看到凌渊清冰冷愤怒的眼光,徐管家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答道:“是,族长。”
“族长息怒,依老夫之见,昨晚这里有人发生激战,功法和能力虽说算不上上乘,却各有特点。他们不选别的地方,却要在如此敏感的苏家解决恩怨,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蓝邈凡接话道:“不错,凌族长,依小子之见,昨夜至少有七人在此出现过。”
“哦?”凌渊清看着蓝邈凡,“蓝仵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苏家的大院虽乱,却还是可以大致分的出,有两处战场。西北角一处较小,脚印和步伐看得出,只有两人。而在东南角,场面却更加凌乱,应该有多人战斗。”蓝邈凡指着地上的血迹,继续说道:
“不过东南角,却一共有四处血迹,分居两侧,而且两处更加新鲜,两处略微陈旧。两处陈旧的血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血迹中央有着大片的空白,而血迹却分布在四周。试想怎么样的姿势的体态能够实现这样的血迹呢?”
“那就是一个受伤的人坐在此处,血液顺着体表伤口或滴落或四溅在身体周围,而自己所坐之处,血液却很少。这两处陈旧血液说明,至少他们在激战的过程中,有两个人深受重伤,倒地不起,或者受伤后在原地运功疗伤。”
“而两处较为新鲜的血液,确实直直喷溅出来,在土层的最上边,也就是说,这两处的血液和受伤,是这场激战的句号,则再也没有新的动作将泥土洒落在血液上,或者有任何足迹踩在血迹上。可见,又有两人受伤后,激战才结束,而这两人明显不是先前重伤的人。”
蓝邈凡嘴角上扬着说道:“所以小子判断,这里曾有至少七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