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治初年,新皇登基两个月后,唐昭选定一个良辰吉日,先祭拜祖宗,再命贡礼官准备十二辆马车的聘礼,亲自前往南城杜家下聘。
新皇要与杜家千金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乾临,百姓们争先恐后地挤在街旁,个个伸头探脑,渴望亲眼见识一下那规模壮观的贡礼队伍。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瞧一眼龙辇上的新皇的尊容。
十二辆马车,一百二十抬聘礼,六十四乘侍从,仪仗队前后排列一百二十个方阵,共计一万六千人。自皇城向南城,走出一条长得不见首尾的队伍。
由三十六人抬着的金辇上方,气势外泄的新皇端坐着,金黄色的华盖上垂下帘布,挡住其尊容,故无人看得见他此刻的神情。
“仅是下聘便这般气派,真到了娶亲那天岂不是更加场面壮观?难怪自古许多女子望眼欲穿、只盼一朝嫁给皇帝。”某处房顶上,一身暗花细丝褶段裙的黎卿玉注视着渐行渐远的龙辇,不禁感叹道。
司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换回女装后、更显得美丽出尘的黎卿玉。他扬起嘴角,笑道:“虽比不得皇后,但我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说着,伸手握住了心上人的素手。
“先皇才驾崩不久,谈此事为时过早,我们还要守孝三年呢。”黎卿玉面色微红。她抽出手,脚下一点,施展轻功朝着杜府的方向前进。
先皇唐穆驾崩后,黎卿玉忙着辅佐唐昭料理后事、以及安顿黎家人,始终抽不出空闲拜访杜国公。今日杜府大喜,她也处理好乾临的一切,必然要登门向杜国公道贺。
司越注视着黎卿玉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的背影,朗声大笑,随即提气运功跟上。
杜府内,唐昭见过杜家长辈,说明来意后,双方达成共识,先将亲事定下,待三年守孝期过后,便让杜红鹃嫁入皇宫。
处理完各种琐事后,唐昭终于寻得空闲,偷偷前去会见杜红鹃。
“朕终于能风风光光地向你提亲了!”唐昭见到分别多时的杜红鹃,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满脸喜色地拉住美人的小手。
杜红鹃倒是露出一丝不满之色,撅着樱桃小嘴道:“可惜以后不能欺负你了,不仅见了你要下跪,还得事事以你为先,处处都受限制,再不似从前那般自在。”
瞧着心上人这番可爱的模样,唐昭忍俊不禁,察看四下无人,他忽然出手将杜红鹃拉入怀中,在她粉嫩的小嘴上亲了一口,笑道:“朕应允你,无旁人在场时,见了朕不必跪拜,也不必守那些繁琐的规矩,做你自己便好。”
杜红鹃瞬间羞红了脸,连忙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娇嗔了他一眼:“这还没成亲呢,让人看见了如何了得?!”
“放心吧,无人看见,就算看见了又能拿朕如何?”唐昭朝杜红鹃调皮地眨眼,惹得她笑声连连:“都当皇上了还这么不正经……”
这边唐昭和杜红鹃偷偷幽会着,另一边黎卿玉避开闲人、独自拜见了杜国公。
与新皇定亲后,上了年纪的杜国公便回到厢房歇息,将剩下的琐碎事交给杜红鹃的父母去处理。正当他侧躺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时,门外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卿玉求见杜国公。”
卿玉公子?不……是卿玉却非公子!
杜国公猛然清醒,起身下塌,走向门外。看到一身暗花细丝褶段裙、美若天仙的黎卿玉,他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看见了昔日未出嫁时的爱女。
杜国公迅速回神,掩下心中的情绪,面带微笑道:“请移步书房说话。”
此刻杜府上下几乎都在前院忙活着,书房冷清安静,恰好方便二人谈话。
黎卿玉见四下无人,朝白发苍苍的杜国公恭恭敬敬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卿玉见过外公!”
她终于知道了,为何当初杜国公那般轻易地答应她,背叛皇帝、成为九皇子唐昭的助力——因为她是杜妃洳的女儿,是杜国公最疼爱的杜妃洳的女儿!
见黎卿玉忽然叫“外公”,杜国公怔了怔,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情不自禁老泪纵横道:“好,好孩子……快起来,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黎卿玉起身抬头,对上杜国公慈爱的目光,她自责道:“卿玉不孝,竟将外公牵扯入那等凶险之境……”
谋反之事,稍有差池便会让杜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都过去了,况且……如今的形势对杜府百利无一害啊。”杜国公微笑道。
杜家属于新皇那一派,杜红鹃又注定会成为皇后、将来母仪天下。若没有这次机遇,出过两位皇后一位左相的杜家必然会被先皇打压,再无往日的风光。
黎卿玉虽同杜国公是血亲,但终究多年不曾亲近,哪怕有很多话想说,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杜国公起身,率先走出书房:“卿玉,你随我来。”
杜国公带着黎卿玉回到他的厢房,让她在外厅等着,然后进了卧房,不知在搜寻什么。片刻后,他将一块玉佩递给黎卿玉:“这是当年你爹赠予你娘的定情之物,你娘进宫前托我保管,让我找机会还给你爹。但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没能还给你爹,如今便把它交给你。”
黎卿玉接过那块玉佩,只见它质地细腻、光泽滋润、洁白无瑕、状同凝脂,竟是软玉中的上品——羊脂白玉!
黎卿玉总感觉这块白玉有些特别,却又说不出哪里特别,她凝视着玉佩上的“安”字,轻轻摩娑着微凉的玉佩,脑中浮现出一对相爱的男女相互依偎、情意绵绵的温暖画面。
虽然黎泰安与身为皇妃的杜妃洳私通一事,令人不齿。但他们本该幸福美满,却被硬生生地拆散,这又何尝不令人同情呢……
又过了三日,待乾临中的大小事全部办妥后,黎卿玉收拾好包袱,向黎卿芝道别,随后到东城城门与司越会合,然后与他一同闯荡江湖。
两人雇了一辆马车,准备出城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公子!带上吟雪一起走吧……”
只见一位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脚尖点地,纵身一跃,跳上马车,立于驾车的司越身旁,在车帘外跪下道:“求公子成全!”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起车帘,缝隙里露出一张精美绝世的容颜。美人面带微笑,语气平淡地开口道:“卿玉以为,你早已同秦漠回了青宗岚山。”
吟雪连忙磕头,语气坚定道:“吟雪不敢忘记自己是鹓隐阁的人,吟雪愿一直追随公……”她忽然一顿,迅速改口道:“小姐!”
黎卿玉凝视着吟雪,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然后微笑道:“进来吧。”
于是黎卿玉、司越和吟雪三人,一起离开乾临,开始了一段惊险与温情交织的江湖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