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清漪虽知温家有长兄温玦是桂亲王亲信,却直到堰侍读提醒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才明白,温宜兰也是在这硕网上的节点之一。
前世她未曾看清,更没有危机感,所以才让自己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一次,断不能再成为被网住的猎物。
傍晚用饭时刘管家方才回府,一人身着斗篷和披风随在刘管家身后,直至进屋也未曾言语。
刘管家犹豫片刻,还是向温宜兰禀告道:“夫人,温大人他……”
话音刚落,来人便脱了斗篷,正是温宜兰亲兄温玦。
温宜兰神色一变,还未安顿温玦,便问刘管家道:“老爷可曾回来?”
“老爷今日在锦绣园用饭,稍晚才归。”
温宜兰稍微放下心,却仍皱眉:“哥哥未曾告之便来访,当真是让妹妹为难。”
温玦不以为意,扫视屋内,皆是令遂俞的妻妾及子女,便道:“我这妹夫虽不想见到我,但我毕竟是清毓和清晔的亲舅舅,来看看侄女,这也合情合理。”
令清毓和令清晔对温玦倒是热络得很,马上走到温玦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马上让丫鬟去准备温玦爱喝的雀舌茶。
令清漪喝着茶,扫了温玦一眼,这位温大人,虽不在朝中为官,却是桂亲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有如今的傲慢姿态也不是什么奇事了。
令清漪记得以前还小的时候,温玦常来令府走动,彼时温玦只是京城禁军教头,令遂俞还让他时常到府里来吃饭饮茶,只是不久之后温玦偶然与桂亲王相识,并为其从越西护送了一披歌女来京,桂亲王大为展悦,便将温玦留在身边当差。
温玦倒也是细心上进的,不到三五年,已然是桂亲王身边最红的差人。
直至桂亲王府的老幕僚去世,温玦变成了桂亲王座下的第一家臣。
加之桂亲王深受皇太后恩宠,温玦的地位,已日益显赫起来。
细细算来,也就是在温玦声名鹤立时,令遂俞便逐渐减少与温玦的走动,不仅不再邀请他来府,更下令禁止温宜兰及其他家人与温玦来往。
所以温玦在桂亲王府当差这么久,温宜兰今日才算是第一次登门去访。
而也因为有令遂俞的明令禁止,温宜兰才会对温玦的回访心戚戚然。
足以可见,温宜兰对令清毓选秀之事,已是急不可耐。
果然,温宜兰屏退了其余姨娘和小姐,连令清毓都没有留下,便和温玦在大厅密谈。
令清漪是不知道温玦对选秀的事知道多少,但是温玦毕竟一脚通往皇太后的凫秀宫,如果真想弄清楚其中,应该也是可能的。
令清漪以赏花为由,在花廊逗留片刻。
花廊与大厅只差百步,却有鲜花和假山遮掩,另架设了秋千供消遣娱乐,令清漪一时有兴致,便抱了西洋犬悠哉地荡秋千,翡翠在身后立着伺候,主仆二人玩性正浓。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温玦匆匆告辞,温宜兰却并没有从大厅出来。
令清漪眼看着温玦走来,便命翡翠停了秋千,顾自理着西洋犬的毛。
温玦停下来,看了看令清漪,扬起嘴角微笑:“这是六小姐么?”
令清漪微笑:“温大人安好,正是清漪。”
温玦哈哈笑:“果然是清漪,我记得上一次见你,你还这么小。”
温玦比了一个高度,正是自己腰间。
那时令清漪方才八九岁,的确是年幼的。
令清漪道:“温大人也是好记性,虽时隔久远,还记得我当时的样子。”
温玦道:“怎么不知,那时令府上下只有你和清毓两个小丫头,如今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让温大人见笑了。”
温玦遂告辞道:“我不便久留,先行一步。”
令清漪点点头,道:“那就恭送温大人。”
温玦刚走出几步,令清漪又突然出声道:“清毓姐姐果真要离开家了么?”
温玦回过头,看了看令清漪:“何出此言。”
令清漪道:“清毓姐姐通过选秀便是秀女,都说皇宫一去深似海,她去了宫里,可不就算离开家了。”
温玦若有所思,半晌道:“只怕未必。”
令清漪只听这一句,便知温玦对选秀的实情是有耳闻的,为避免温玦发觉破绽,便起身拜道:“清漪唐突,还望温大人不要见怪。如今天色晚了,温大人及早回府吧。”
温玦颔首,移步离开。
温玦走了又过了大半晌,温宜兰还未从大厅出来,令清毓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赶过来,在大厅不久,忽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随即便是嚎啕大哭。
令清毓从大厅冲出来,脸上全是泪痕。
温宜兰追她不上,令清毓已然跑远。
翡翠也看到,惊诧至极:“好好地这是怎么了?”
令清漪只正色道:“夫人的事,自然是不需我们去管的,多嚼了舌头,当心夫人治你的罪。”
翡翠低头,连声称是。
温宜兰一向稳重,如此失态,定是知道了选秀的内情。
令清漪吁了一口气。
前世她被这母女俩害得丢了性命,今生,让她们尝尝这滋味,也并不过分。
第二日,令清毓便称病卧床不起了,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甚至连起身都起不来,令苏氏来看了几次,每一次都悄悄抹泪。
倒是温宜兰好好地,仔细吩咐丫鬟用汤匙给令清毓喂些燕窝,按时给她洗脸擦手。
也正是这时,永昌公主的旨意下来,监事公公再次来到令府,宣布令清漪所做的嫁衣符合公主要求,要她即刻将成品送入宫内。
令府上下一片恩宠浩荡,自是不表。
锦绣园因此名声大噪,仅在一日之内,平素里从不往来的官家小姐便慕名前来,指明要令清漪制作衣装。
而与锦绣园位列竞争之位的唯绸坊,因为连日来没做出一单生意,甚至连定好的客户也毁约重新签了锦绣园,便早早打了烊,贴住了暂歇业的字样。
令遂俞自是喜不自胜,连连称赞令清漪天资聪颖,技艺了得。
“早知你有如此天赋,我便不若如此辛苦了。”令遂俞叹道,一面吩咐温宜兰将他的苦荞茶呈上来。
温宜兰赔笑道:“清漪本就聪明,如今也算是给老爷长了脸。”
令遂俞摇头道:“都是六丫头自己够努力,我是沾了她的光。不仅是我,你们都得谢六丫头,这本就是棘手差事,如若做得不好,我令家老小,怎能还有机会聚在一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