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实去东市逛了一下午,天擦黑了才扛着一大袋子东西回来了。春秀和元顺还在睡梦中。忠实就将东西都分门别类,装进骡车,才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带着元顺回梦周县。元顺这一趟走得,确实是比以前好了一点。只是依旧是寡言少语,终不像其他孩子那般的活泼。忠实和春秀一路说说笑笑,倒也还欢快。
走到第二日晌午,春秀正打盹,却觉得骡车左摇右晃,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吓得元顺直哭。春秀还以为是遇上打劫得了,赶紧掀开帘子看。
“没事,过去了几匹快马,惊了骡子。”
春秀“噗嗤”一笑,道:“快擦擦脸吧。”
那刚刚过去的几匹马,扬起的尘土全都扑到忠实的脸上,如今那一张脸已经看不出颜色了,睫毛上亦是厚厚的灰尘,只有两个眼珠子还是黑白分明。忠实憨笑,接过帕子,胡乱的将脸摸了,只是越摸越花。春秀只得拿出水囊,让他洗了脸。
“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忠实疑惑道:“不过这路是到县里的,那些人要么是要到咱们县,要么就是要到青州。”
经忠实这么一提醒,春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道:“不管是谁,咱们走快一些,还是尽早回县里再说。”
自此快马加鞭,六天以后,春秀和忠实已经回到梦周县了。戴五和郑三爷笑道:“东家总算是回来了。铺子里的货卖得好,如今急需要进货。”
忠实道:“正好我从京里也带了不少货回来,且先上架应付两天。我明儿就去南边进货。那对门的胭脂铺的东家放回来了没?”
郑三爷道:“鱼姑娘的丫头如莹也在等东家和奶奶回来呢。说是王太太说今儿晌午鱼姑娘就能回来了。”说完又和戴五出去招呼铺子去了。
忠实笑道:“如此你就可以放心了。我明儿便出发去南边进货。”
春秀道:“这来回的跑,你且歇上一两天再去吧。”
忠实道:“铺子里货不够,可是等不了人的。”他挠头,笑道:“况且我也是没有什么算计的人,这些费脑子的事情我做不来,那总要多出点力气。要不让娘子一个人操心,我哪里还算是个男人了?”
春秀忍不住笑道:“还说自己没脑子,现在说话可比以前会说多了,还说的多了。你要去也行,带上戴五吧。”
忠实忙摇头道:“戴五要照顾铺子,我要是将他带走了,谁来管铺子?”
春秀道:“我都想过了。念慈的胭脂铺租期也到了。我想按照我们原先说的那样,以我的名义重新租下来。租下来之后要重新的整顿之后再开业。这期间如莹和胭脂铺原来的伙计都无事可做,便可以借到南货铺来,咱们工钱照给就是了。等你们从南边回来之后,咱们再重新找进货伙计。”
忠实点点头,道:“我就知道娘子肯定早有打算。”
春秀瞅了瞅那拿回来的行李,道:“你那天在东市买的那一大包东西是什么?”
忠实一愣,瞪大眼睛,道:“也不过就是一些杂货罢了……我,我一会子就将它放入库房去。”
春秀笑道:“我且问你一件事情,鱼姑娘出来你高不高兴?”
忠实不假思索道:“高兴啊!”
春秀心里一沉,道:“难怪为了鱼姑娘的事情,你愿意跑前跑后的忙活……”
“娘子这是什么话……”忠实急的脸涨红,辩解道:“我跟鱼姑娘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我忙活,不过是因为娘子看重这个人罢了……”
春秀掩住笑意,道:“哦,我晓得了。我先去歇一会。”
忠实这才缓下来,道:“只要娘子不要误会就好……”他转身出去,却又转身,问:“娘子,你刚刚那就是吃醋,是不是?”
春秀板着脸,道:“你快去忙你的吧。”
忠实这才憨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出去了。
这边春秀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知道忠实心眼实诚,不会对念慈有什么想法。她不过是逗他一下,倒把他急成那个样子!
果然同如莹说的那样,晌午过了鱼念慈就放出来了。忠实驾着骡车带着春秀和元顺去县衙大牢里去接。因春秀早上开的玩笑,忠实便和鱼念慈只打了个招呼,便站在一旁也不多说话了。
念慈一出牢门,见着春秀,一向冷冰冰的脸上也禁不住浮出感激,眼泪包圆,道:“谢谢你春秀。”
春秀笑道:“出来了就行了,说什么谢。赶紧上车,咱们先回去吧。”
一行人到了鱼家胭脂铺。忠实带着元顺回去,如莹给两人倒了茶就才出去了。念慈这才落泪,道:“虽然在牢里什么苦都没有受,可是想起这件事情来,就觉得屈辱极了!”
春秀道:“我也是经过打听,不过是顾静亦想要你的千年香罢了。”
两人聊了许久,将这些天的经历都倾倒出来。末了,春秀笑道:“其实我觉得你能放出来,我出的力量实在是微薄。我总觉得背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在主导这个事情,不过到底是谁,我现在还没有眉目。幸好你已经放出来了,那些事情都是次要了。”
念慈点点头,道:“不管旁人,我只感谢你。你为了耽搁自己生意,到处求人,上京奔波的心意,我鱼念慈此生都不敢忘。还有,此次的羞辱,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来。”
“姑娘,娘子,外面有几个骑马的人要找姑娘。”如莹进来禀报。
念慈冷笑:“我猜是顾静亦,我猜她是冲着千年香来的。”春秀亦是如此想的。
两人出去,只见几个穿着整齐华丽,眉清目秀扮成少年的女子骑在马上,道:“你就是这里的东家?”
念慈淡淡道:“我就是,你们是什么人?”
那为首的少女道:“我是顾记东家的随身侍女沉香。我们东家有请鱼老板谈一谈。”
念慈依旧是淡淡的神色,道:“你说谈就谈,既然要谈,让你们东家到这里来。”
沉香扬眉,笑道:“鱼老板也是个有骨气的。我们大小姐早就料到鱼老板会这么说。不过她让我转告鱼老板,除了县衙的大牢,鱼老板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小姐不介意送鱼老板一程。”
这是**裸的威胁!念慈哪里沉得住气,正要发作,却被春秀一把拉住。春秀笑道:“不知道顾记的东家现在在何处?”
沉香道:“这位娘子倒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东家如今在李记酒楼歇着。明儿个早上你们来李记酒楼拜见就是了。”
春秀笑道:“那请姑娘回去转告你们小姐,我们明日早晨去李记酒楼找你们小姐。”
沉香一拱手,拉着缰绳,转身驾着马就离去了。
念慈冷冷道:“她若是要千年香,我是决计不会给的。阿爹和我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东西,怎么这么容易就拱手送人!”
春秀笑道:“忍一时而已。忍过了这一时,养精蓄锐,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力气去对付她!”
念慈道:“心不甘。”
春秀沉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争一时的意气,丢了性命或者是自由,以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风生水起。你若忍了,以后总有机会将你丢失的东西找回来!”
念慈摇手,道:“我且再想一想吧。”
春秀出了胭脂铺,远远地看见一袭华贵深蓝色衣裳的赵孟白的马车正停在南货铺的不远处。见她出来,赵孟白身边的小厮赶忙跑过来,道:“娘子,我们公子请你过去说话。”
春秀跟着小厮过去,见赵孟白一脸戏谑的笑容,道:“不想娘子的心意真的感动了天地和陛下,竟然真的将鱼老板放出来了!”
春秀懒得理他的戏谑,笑道:“鱼老板能够平安出狱,也要多谢赵公子帮我去问王县令。”
赵孟白笑道:“你与我至少也算是合伙人。我也吩咐了人,将我们的那份儿契约转让给了铁忠平一家。如今他们需要的花儿,都由我们花园子供应。”
春秀又再三谢过,赵孟白笑:“你的谢好没诚意,待有时间了,请我去李记酒楼吃一顿。”他折扇指了指鱼家胭脂铺,道:“我刚刚看到一行人骑马,可是顾记的人?”
春秀道:“正是顾记的东家来了。”
“你们见过了?”赵孟白讶然。
春秀道:“我并不曾见到顾静亦。她让明日去李记酒楼相见。”
赵孟白点点头,道:“如今你们与顾静亦作对,并无好处,有什么事情,且先缓一缓。”
待春秀离去后,赵孟白才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小厮,道:“云舟,烧了吧。”
云舟看那打开那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顾氏欲来梦周,谨防。上面也并无收信人,也并无落款。云舟道:“她与咱们非亲非故,公子又何必帮她?”
赵孟白凝神,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良久才道:“你说的对,我也想不到帮她的理由。只是……总是觉得她过得真累,不忍心袖手旁观。”站在那里良久,才又挂起纨绔子弟的笑容,道:“走,去醉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