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从他的身体中喷涌,强劲的气流将所有人震开,尘以安兀自站起,散乱的长发像是无数狰狞的长蛇肆意乱撞。
他低垂的双手忽然紧紧的攥起,那上身衣衫轰然崩碎,虬龙般的青筋顿时高鼓,明亮扭曲的红色光线布满了他的全身,他轰然抬头,眼中射出两道摄人心魄的青蓝之光,浓郁的黑气大盛竟燃烧起来,如同火焰一般愈来愈旺,浓郁如质的杀念仿若沸腾的开水。
他口中发出如同野兽般的怒吼,浑身森森的黑火早已看不清他的容貌,众人大惊失色,甚至有人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屎尿横流,他们失声的尖叫,想要逃跑却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发麻僵硬。
可是那弟子却嘴硬的颤抖的叫着:“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你这种连《道清三虚诀》一层都没修炼到的垃圾,能有什么本事,要不是宗门内禁止打斗,我定要废了你,有本事....有本事你等到两个月后的宗门大比,我要让你知道有些人是你一生都无法超越的,到时对战我定会好好教你做人!”
“嗡....”
一声翁鸣,以安的胸口忽然有金色的光华亮起,那胸口的闪电银纹似乎复活一般,竟从他的胸口缓缓脱离而出,随后一束冲天金光轰然从苍天落于他的头顶,脚下的大地登时碎裂塌陷,惊雷震天响起,以安身旁出现九道金光将他圈圈围住,并快速的旋转,他痛苦的捂着脑袋、胸口、浑身各处,咆哮起来,但是他听到了,他听到了那弟子所说的话,大比吗....我会参加的....会的.....
.....
在扶尘宗某处的塔中,黑暗中忽然有两点猩红的光亮起,那光芒愈盛,随后远眺似乎看穿了一切,随后有喜悦、苦涩、哀伤、苍凉....的大笑传出。
凌霄殿内,包括整个扶辰宗内修为高深之人,在这一刻慌忙站起远眺同一方向,澄泓真人亦是满脸震惊,完全失了往日的风度,随后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
以安咆哮着,却感到欲裂的身体中有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小腹,他双眼渐渐涣散,他不顾那叫嚣的男子与一干众人,而是强咬着涌出鲜血的牙齿,向着眼前愈来愈模糊的木雕踉跄地蹒跚走去。
那短短的距离如同千万里之遥,他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了,以安忽地跪倒,他顿了顿,脸颊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伸手似想抓住远方的木雕。
可是他办不到了,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是,他的眼皮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他倔强的挣扎着,强挑着,可是他还是昏睡了过去......
这些未经世事的少年被眼前的一幕,早已被吓得亡魂皆冒,直到楚星辰跑来,直到龙吟金光顿下,澄泓真人赶到,直到所有弟子如同潮水般涌来,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顿时让他们终于大哭了出来。
......
凌霄殿中,各峰掌座与许多长老皆神色紧张的围在殿前,看着一言不发的澄泓真人。
终于,天罡还是忍不住了,可却出奇的压低了声音,有些苦口婆心的像是循循善诱教导着做错事的孩子,无奈的喃喃道:“宗主,这魔子已经觉醒了血脉之力,煞体在这么多年的压抑中还是突破了九天封雷印,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看着焦急的拍手跺脚的天罡,一名身着丹青长袍,白眉雪发清瘦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言。
“玄运师弟,你让他说,以他的性子话不出口,会憋坏身子的,让他说吧...说吧....”澄泓看了那被他叫做玄运的老者,又看了看天罡,平静的说道。
天罡听闻却更急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可是却支支吾吾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无极摇了摇头,从澄泓真人那日救了以安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以后的日子将再也不会安生,可是他知道,这之中本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一切更没有道理可言,或许真的如澄泓所言,因果自有循环,既来之则安之,所以他心明却不点破。
好半晌,澄泓真人轻叹,忽然站起向着在场的所有人抱拳于头顶,深深鞠躬,肃然道:“诸位,请原谅我这一宗之主不称之职,不过,老夫苟活两百七十一载,可以用我的魂火保证,此子日后繁多问题皆由我一人承担决不连累宗门与诸位同僚。”
修道之人将辈分礼节看得极重,一宗之主竟鞠躬抱拳这已经是比下跪还要大的礼,众人见此皆惊慌失措,连道:“这...这....宗主....使不得啊,你这是折煞我等啊.....”
天罡见此,面露不忍之色,随后长叹,长袖一甩默自离去。
澄泓看着离去的天罡与在场的所有人,摇了摇头,看着某处,一时再也说不出什么。
.......
尘以安做了一个梦!
那天地中是如水般的黑暗,夜色凄冷,风声萧瑟的拂过带着刺骨的寒气,树影沙沙,仿佛那哀伤的女子低沉的哭泣。
倾盆大雨“哗哗”瓢泼,雨脚密麻如藕洞摔落,溅起朵朵血花,忽地,一束璀璨金光划破苍天,蒸发水汽,满天沸腾,开天辟地般庞大的剑光斩向那残月下清冷的女子。
尘以安的心便似被人狠狠地攥紧,他绝望的放声长啸,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于是,他便痉挛着、抽动着、颤抖着呜咽,悲哀的无声呐喊着,紧盯着那剑气风暴中无限沉沦的女子,四目交接,她的目光中是哀伤、不舍、凄戾、怨愤。
渐渐地,她的身体如烟似云幻成点点星芒,蠕动间飞快的消失。
半空中回荡着女子不知何种情绪的叱喝:“愿众生为魔,咒天地无仙!”
“不....”
以安忽地坐起,剧烈沉重的喘息,那弥漫血丝的双眼下,早已泪流满面,他的目光浑浊绝望着如同心死。
“安儿....安儿.....”
一声温柔慈爱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他看见蝶枯满眼焦急的呼喊着他,那一刻,他好想投进她的怀抱,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当蝶枯的手接近他时,他的脑中忽然响起....妖孽,灾星,你会给你所有亲近的人带来厄运.....
他忽然怔住,下意识的躲避,可是蝶枯似乎早已从他的眼神中看穿了一切,猛的握住他的手,将以安拉入了怀中。
以安感觉到了,那是一种令人眼睛发酸的温暖,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所谓的母爱,可是他觉得或许这便是吧。
“为什么...为什么....”
他像是无依无靠受伤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臂弯,终于他放声大哭,歇斯底里像是将所有堆积压抑的东西释放出来,他嘶吼,他咆哮,他大声哀嚎。
蝶枯一生无儿无女,十七年里早已经将这个倔强的孩子当成了儿子一般,她的心在这一刻痛极,亦是眼中流出了滚烫热泪,跟随着以安痛哭起来,抚摸着他干枯的灰发,哽咽的喃喃着:“安儿....安儿...不....哭....安儿.....”
她忽然像是十多年前的夜里,哄着那个啼哭不睡的孩子,哽咽的哼唱起那时唱了千百遍的歌谣:
“天...以黑....风不.....吹....鸟不叫....安儿不哭...要睡觉....天以黑....风不吹......安儿不哭....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