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古兰雪当年被下毒难产而死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反而是另一种说法深入人心。传言古兰雪勾搭外头的男人,怀了孽种,却冒充洛家的子息,被老夫人发现之后施以家法处置,在洛家祠堂跪了一夜,结果宿寒侵体导致难产而死。
如果不是滴血认亲时,洛正行的血和新生儿的血和谐地融在了一处,真不知这样的骂名古兰雪是不是要背到化作枯骨。
然而洛家这样冷血地处理这件事情,终究惹怒了爱妹如命的古兰铮,一气之下,他就大闹洛府,并把慕秋和新生的孩子一起带走,连孩子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古远,直到回京之前,慕秋和古老夫人商议之下才依着洛家的规矩改了过来,但这一举动却把古兰铮气了个七窍生烟,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连慕秋要走都没有出来送一送。
滴血认亲过后,洛正行迁怒古兰雪的身边人,把那些丫鬟婆子卖的卖、送的送,这就导致慕秋回京之后人证全无,无处下手。所以,尽管心中迫切想把那个造谣生事的凶手揪出来正法,然而实际行动却还需细细思量一番。而最好的下手点,就是找到当初慕秋娘的身边人,问明真相。
慕秋思索一番,转头轻声道:“姑姑,我们要尽快出府一趟。”
品慧点头,道:“姑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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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就是梅安苑了。因为今日少爷们都去上学了,所以人数比前一天少了不少。孙辈的就只剩下洛慕湘、洛慕竹和慕秋三个了。
端了一天的架子,洛老夫人今日好歹露了个脸,此刻正倚在小榻上,抱着洛慕湘逗趣儿。
“祖母,这几日湘儿绣了一幅刺绣,本打算昨日便呈给祖母看看,哪想祖母却病了。湘儿今日带了来,祖母帮湘儿看看?”洛慕湘搂着老夫人的手臂,小脸微红,身体微微俯低,仰望的目光里带着满满的期待,一副缱绻小女儿态。
她今日梳着玲珑双髻,髻上各坠一银铃,脖颈微微一转,那小铃便发出清凌凌的响声,很是悦耳。上身水粉色兔绒边的对襟小袄,下身绣富贵海棠花的玫红棉裤,足蹬同色的平头小花棉鞋,很是显出几分清纯可爱和天真乖巧来。
老夫人看了自然喜欢,抓着洛慕湘的小手,把绣帕打开端详了一会儿,露出了欣慰的笑意,点头道:“的确是不错,看来湘儿又勤练了。朝嬅,把我前些日子得的那个白玉镯子拿来。湘儿也是大姑娘了,带些贵气些的东西更显得端庄大方,像我洛府的姑娘。”
洛慕湘连声应了,笑呵呵地看着老夫人给她戴手镯,借老夫人的手臂挡着,冲站在下首半天了却没能插一句嘴的慕秋露出既是得意又是嘲讽的笑容。
“湘儿,还不快谢过老夫人?”三夫人朱明玉立刻眯着眼睛笑道。她瞅过了,那玉质着实不错,恐怕也值好几百两银子呢。这么一想,朱明玉倒是对慕秋还存了几分感激之意,若不是慕秋回来,老夫人哪舍得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湘儿?
“是,谢谢祖母。”洛慕湘嘴巴甜甜的,笑得小眼弯弯。
“哎,乖。谁让祖母最疼湘儿呢。”老夫人也笑得分外祥和。
慕秋心中冷哼。这老少两个一唱一和倒是和睦的很。湘儿大了,便送个玉镯。她比湘儿还大,怎不见老夫人送她个什么东西?还偏要在她面前摆出一副祖慈孙孝的模样,只是不知白玉镯子出手,老夫人心疼不心疼?
微微侧身把一直缩在她身后的洛慕竹拉出来,慕秋一个蹲礼做了下去,大声道:“秋儿、竹儿给祖母请安。”
这一声实在响亮,老夫人纵是想无视都不行,只好悻悻地从自己最“疼爱”的洛慕湘身上转开了眼睛,却是低着头喝朝嬅递过来的参汤,兀自拿起了乔。
“祖母,方才远远看见妹妹的刺绣,秋儿心中不禁赞叹。论及刺绣,秋儿是远远及不上妹妹的,”慕秋做出一副艳羡而又遗憾的样子,瞥见洛慕湘得意的神色,转口道,“然秋儿不才,却也恰好有一份功课要交于祖母品鉴,还望祖母给秋儿指点一番。”
没想到慕秋竟然不揪着方才的事儿,反而说出了这样的话,老夫人也不由愣了愣。半晌才对朝嬅示意了一下,朝嬅就走上前来,双手接过了慕秋手里的帕子。
“有劳朝嬅姑姑。”
“大小姐客气。”
老夫人接过帕子一看,立时脸色沉了下来。
锦帕上仅有一簇兰花,然而那绣工的精致程度以及绣线的选色、构图的位置等等,比之洛慕湘的富贵海棠花不知高上了几层!洁净的帕子上,紫色的兰花迎风怒放,那色泽由浅紫到深紫,过渡地何其自然,几乎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十几岁少女绣出的帕子,反而像是那些绣铺里专门绣花的老绣工!
老夫人眸色深沉地望着慕秋。
这帕子却不仅仅是跟洛慕湘比个高低打个脸这样简单的意思而已。
帕子上绣的是一株兰花,而慕秋的外祖古家正是西京经营兰花生意的大户!古家的家徽便是兰花!
这分明是慕秋发出的警告!
如若你洛府不善待我洛慕秋,我便带着小远孑然一身回古府去!到时候,洛家生生害死儿媳、逼迫孙子孙女流落在外的事情天下昭知,我看你还怎么守得住你那张老脸!我看还有哪家人肯把女儿嫁入洛家,哪家人肯娶洛家的闺女!
由不得老夫人不悚然变色,因为她这辈子最在乎的不过洛家兴旺荣达而已。
慕秋这是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却又像是恩赐般的给了她一息尚存的机会。因为,慕秋只是用兰花暗示,却并未真正破罐子破摔,拼个鱼死网破。
朱明玉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邵华芳不明所以,几次想要说话,都被朱明玉拉住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开口绝对会成为老夫人的出气筒,朱明玉一心想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然后坐收渔翁之利,最后一脚踹开邵华芳,成为最大的赢家。
老夫人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望着慕秋的目光却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五年前的洛慕秋单纯无害,古兰雪被罚跪祠堂,她也只会痛苦失声而已。而今日的洛慕秋,就像是褪尽稚气,从烈焰中重生一般,一副平静淡然的姿态,却始终高昂着不服输的头颅!
这样的孩子她本来应该最喜欢的。若不是……
老夫人心下叹了一口气,思绪回归冷静,出口的声音冰冷,“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看在你还算勤勉的份上,今日便不予责怪了。”
“今日就到这儿了,都回去吧。”老夫人说完,就站起身来,在朝嬅的搀扶下往里屋走去。
洛慕湘经过慕秋身边的时候,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趾高气扬地离开了。邵华芳也跟着瞪了慕秋一眼,才离开。倒是朱明玉颇有深意地注视了慕秋一会儿,露了个笑容,才风情万种地扭了出去。
“大小姐。”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声。
“嗯?”慕秋转头,方黎霞有些迟疑地看着她握着洛慕竹的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一句。
“哦,”慕秋恍然,低头看着洛慕竹笑了笑,对方黎霞道,“方姨娘,我很喜欢小竹,以后若是空闲便带着小竹上我那儿去吧。”
方黎霞吃了一惊,像是摸不定慕秋的心思,过了一会儿才诺诺地点头应了。
“那好,小竹,”慕秋看着目光闪闪烁烁明显有些害怕的洛慕竹,目光更柔了一些,“我们一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