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慧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在梅安苑所见所闻跟品慧说了个真切,双手连比带画,脸上时嗔时怒,时喜时悲,将那梅安苑内发生的种种演了个十足。
就连慕秋这个在现场的人,如今见品慧演来也觉有趣。
听得品慧的叙述,絮绵笑道:“看来这番老夫人也真是气着了,偏不顺了杨氏的意,虽然送了些珍贵的参贝,但也并未损了什么财物。”
品慧点头,“老夫人的手段哪是杨氏可比的,在老夫人面前,她从头到尾就像是小丑跳大梁。纵是哭得再悲切些,庶子的媳妇就是庶子的媳妇,老夫人哪有半天心疼?不过是顾着洛府的脸面罢了。”
絮绵叹了口气,道,“二爷和三爷此番作态,一个维护大爷,一个独善其身,怕是也让老夫人寒了心了。”
品慧摇头,“再如何,这两个都是从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至多失望,若是真有如大爷的那一天,老夫人必然不会不管,人心都是偏着长的。”
“那杨氏只得了些山参,能善罢甘休?”絮绵问。
“不然能如何?二爷说了,他的银子都在账房上,作为府内公出。洛府的额外进项就是三爷的庄子铺子和地租,可三爷又岂是能吃亏的人?还有个三夫人,一早就哭上穷了。如今姑娘回了洛府,朝上一步兴许就是当家之人。估计三夫人和大夫人利益共生,私底下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
“大夫人目光狭窄,性子外强中干,受了三夫人的暗示,又怎可能一时之间在三夫人和自己母亲之间做出选择?她是在洛府过日子,而不是留在娘家,这一点纵是再蠢些,也有所察觉了。
“若是杨氏要得狠了,估计邵华芳第一个不答应。”
“若是洛府的,有朝一日就还有可能是她的。若是到她娘手里了,那便再也别想要了。”
品慧分析着,又道:“她家那个小女儿,叫邵华芸的,比之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人尖酸刻薄得很。我看倒是很得杨氏的宠爱,估计这份硬要的疗养钱,也会贴进邵华芸的嫁妆里。”品慧哼了一声道,“大夫人到头来,也不过是她母亲的一颗棋子,替他人做嫁衣。”
絮绵目光中一抹淡淡的复杂,“女子一生,不争夫婿,便争财帛,除此以外,想来也不会有别的出路。”
一直听着的慕秋突闻此言略微一怔,连忙问道,“姑姑何出此言?话中几分凄凉,可是姑姑思及了什么,悲从中来?”
絮绵微笑着摇头,“絮绵十几年皆在府中,又不曾婚嫁,又哪来的什么可以思之悲凉?不过是看得多了,有些心有戚戚焉罢了。”
慕秋注视了她一会儿,轻笑了笑,点头,略过不提。
品慧却是望着絮绵的目光越发深邃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过去的事情,神情耐人寻味。
转眼便是年底。
冬元节过后,最近的节日便是春节。
而春节之前,尚有许多习俗。说起来,便是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宵。初一拜年放爆竹;初二女儿回家转;初三老鼠娶媳妇;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开门迎财神;初六关门送穷鬼;初七面条来绑腿;初八谷子撒满家;正月十五看灯花。
一首朗朗上口童谣算是道尽了春节习俗的精髓。
这几年,慕秋和小远都是在古府过的年。古府的过年因在江南,少了几分大桌大宴,大鱼大肉,而多了几分清幽雅致,精细华丽。虽然习俗大同小异,然而过节气氛远比洛府要浓烈的多,府上的孩子们也自由欢乐多了。
从年二十三开始进入年关。欠租、负债的人必须在这时清偿债务,过年像过关一样,所以称为年关。年关一开篇,就意味着府里的下人们就要全部动起来,做好过年的准备了。
也是巧了,雪刚晴了几天,从年二十三便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把个府邸染得银装素裹,纯白一片。一夜冬风吹落雪,千树万树梨花开。
天冷了许多,屋里的炭火烧得更旺。走哪儿都带着手炉,穿着大麾,虽不觉着冷,但没能完全包裹的脸上,仍能感觉出寒风的凛冽。
习惯了南方天气的絮绵和品慧闲暇时甚少出门,连带着慕秋和小远也爱窝在屋里。慕秋手执一本书,小远就躺在她身侧,两人缩在锦被中,慕秋慢慢地给小远念一些诗词。
不过多时,小远的头便小鸡啄米般往一侧轻点,慕秋看了好笑,和品慧一起把他放在床上,盖了被子,任他睡去了。
多数时候,洛慕瞳也在。这小馋猫纯粹是冲着絮绵的手艺来的,只要待在兰雪苑,嘴里就没有断过吃食。
慕秋时常会带着絮绵做好的点心,用食盒装了,棉絮保温,提着一路顶着风,向寒清院去看小姑姑洛正清。
洛正清继冬元节之后好了几日,但还不到五六天,便又再次病倒。
慕秋觉得洛正清像是有心病。一种知道了很多事情,却不能对人吐露,因而只能憋在心中郁结自己的心病。
慕秋也不知洛正清愁郁的是不是她的娘亲古兰雪冤死之事,因为很久之前她对洛正清的印象就像是雨后新荷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总有些离世出尘的味道。
然而,如此身娇体弱似乎恰好是在古兰雪死后。
但慕秋喜欢且心疼洛正清,有些话有时候已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听真相的准备,可是她却实在担心洛正清还没有做好说出来的准备。若是情绪波动,以洛正清的身子,一个不注意,兴许就香消玉损了。
那可是洛府里仅有的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了。
“小姑姑,这几日可好些了?”慕秋将小点递给丫鬟。
洛正清脸色苍白,无力地笑,声音轻的如同呢喃,“总要你来看我,姑姑真是……”
慕秋连忙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若是娘亲在,总也是要来看看的,怕是比我还来得勤些。姑姑须得保重身子,来年窗外的绿竹生新叶,秋儿还等您给我画一幅竹枝图呢。”
洛正清笑了笑,目光朝窗外望去。
她眼神迷离,可慕秋总觉得那里头像是透着一种薄薄的绿意。就像是竹叶到了暮冬,枯黄间还仅存的那种生命力流失中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