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绵回兰雪苑的时候,慕秋和品慧还未回来。屋里虽生着炭火,但絮绵仍觉得冷冷清清的,后背有些发凉。坐在塌边也心绪不宁,不过一会儿就走到门口看看。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慕秋才从院门进来。后头跟着的品慧和琴歌脸上都有些笑意,估摸是真的看了一出好戏。
走进屋里,慕秋见絮绵脸上隐隐有些不郁之色,略顿了顿,对琴歌道:“你下去吧。”
琴歌低头应了,退了出去。
“姑姑,怎么了?”慕秋看向絮绵,神情郑重了些。
“姑娘。”絮绵上前坐在脚踏上,握住慕秋的手冰凉,一脸焦虑的神情,“姑娘,我担心有人想害您。”
一听絮绵的话,慕秋就心一沉,多少有了几分计较。
品慧忙道,“是不是在杂事房看到小巧了?”
絮绵点头,神情慢慢地缓和下来,“姑娘,您说的对。这件事从头开始,就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我方才去了杂事房,但管事不在。我朝里头走,就见到了小巧。但是当我问她是不是小巧的时候,她答得很是镇定,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不对啊,”品慧皱眉,“若是她真是之前窥视姑娘的人,我们主动找上门去,她怎么可能毫无掩饰呢?况且由花名册追究起来,她的身份可说是来历不明,她怎敢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难道她上头的人就从未叮嘱过她?”
“这小巧长的什么样子?”慕秋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大眼睛,小鼻子,上嘴唇薄些,皮肤有些发黄,身量不高,长得清秀,但好像有些傻气。”絮绵细细回想着小巧的模样,“哦,对了,她左眉里有一颗黑痣。”
慕秋蹙眉,半晌才道,“我印象里,娘亲身边好像没有这样的丫鬟。”
品慧道,“会不会她不是小姐的丫鬟,只是恰好知道真相,但害怕被牵累,所以才在杂事房躲起来?”
“有可能。”慕秋点头,“但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大海捞针了些。每年到了年岁离府和出嫁的丫鬟虽然不多,但五年累积起来,也是不少了。”
絮绵却道,“姑娘,重查花名册兴许是个法子,我见她时,觉得她实际年岁应该并不大,估计并未到离府的时间。只消把所有丫鬟进府的时间和离府的时间做个对比,再排除那些特殊原因提前划去了的,小巧就应该在这剩下来的名额里头了。”
“絮绵说的对。”品慧道,“但既然小巧已然在府中藏了五年,这背后的人定然已经将手脚做的很好了。若是我们查到了人名,又如何去证实呢?从头到尾,我和絮绵这两次探查,都像是有人设计好的,目的自然是将报仇心切的您引入彀中。姑娘,您可要三思啊。”
慕秋站起身来,走到帐幔边,拿起剪刀,剪了剪烛火。火光暗了一下,然后陡然大亮。慕秋微垂着眼睛,眼中的神色隐在长长的眼睫遮出的暗影里,看不真切。
“姑娘……”絮绵和品慧对视了一眼,“您打算怎么做?”
慕秋转过身来,舒眉一笑,宛如花开,“将计就计。”
“什么?”
“姑姑,还记得我们原本的目的是什么么?”慕秋道。
“自然记得,找到真凶,报仇雪恨。”品慧掷地有声。
慕秋道,“既然如此,有人知道真相,正在引着我们寻觅真相,我们又何必躲躲藏藏。如果对方见我们不肯上钩,以后都不现身了,岂不得不偿失?”
“当年发生在娘亲身上的一切,知道真相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我们离真相本身就太遥远,如果能付出一点代价,换得娘亲的青白,我慕秋死何足惜?”慕秋眯起眼睛,通身锐利慑人的气势发散开来,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更何况,我们未必就处于劣势。”
慕秋在榻上重新坐下来,“两位姑姑都看出来,这人是在引我们上钩。这一方面代表此人是在试探我们,另一方面也证明这个人着实知道我们需要什么,他把什么都想在了我们的前面,所以我们会有一种被人摆布的感觉。”
“姑娘,我们该怎么做?”絮绵问道。
“若是不想受制于人,必须主动出击。”慕秋脸上添了几分傲气,“他若是想藏,便让他藏。只给他留个讯息,之后便不必管这件事情了。我们这番作为,估计他迟早得自己找上我们来。”
“是。”品慧和絮绵对视一眼,应了下来。
从正房里出来,絮绵方觉得身上松快了些,不由有些感叹,“姑娘经上次一事,又成熟稳重了些。而且,像是更放得开了,方才,我还以为看见了(古)老夫人。”
品慧微笑,“姑娘在老夫人身边养了五年,老夫人可是悉心教养的。有时候严苛起来,我都为姑娘心疼。但姑娘一股劲儿地坚持了下来,所以老夫人才特别喜欢姑娘。”
“可惜小姐终究是性子弱了些,不然也不至于……”絮绵有些遗憾地说道。
一提到古兰雪,品慧总是有些气闷,当即也沉默了,许久才道,“小姐有姑娘这样的女儿,兴许也是上天安排的。母弱女强,总是这样的。”
两人站立良久,絮绵方笑了笑道,“你随姑娘去梅安苑可是看了场好戏了吧,还不给我讲讲?”
品慧噗嗤一笑,“就知道你也是个好事的,尽在姑娘面前装温婉大气。”
絮绵嗔道,“还不是你一早就表现得那么爱看热闹,若是我也说去,那谁给姑娘办事去?”
品慧连忙拉着絮绵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赔罪,“行行行,算是我欠你一次,下回有这热闹,我让给你去瞧。”
“算了吧,”絮绵笑,“我只爱听,不爱看。”
“行,我跟你讲。我给你倒杯茶,伺候你坐下,再听我慢慢道来。”品慧手比了一个兰花指,端了一副青衣的花架子。
“快说快说。”絮绵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