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公主瑾瑜乃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妃子瑶妃所出,也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加之生性聪慧,肖似其父,因而深得先帝喜爱。刚诞下不久,便被皇帝授了封号端宁,可谓荣极一时。
端宁长公主为人谦和,举止端庄。自五年前长公主驸马逝世以后,长公主便越发地与世无争,每日只在府中侍花弄草,弹琴描画,又或请上京中三五小姐一起谈天说笑,便是小姐们一言不合闹起嘴来,她也总是温言相劝。
因而,这京中若说谁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冬元会,那自然是长公主无疑。
“大小姐,这里好热闹啊。”琴歌走在慕秋身边,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小姐们的穿着和手饰,脸上既羡慕又向往。
慕秋点头,“这里的少爷小姐们都是京中大吏的子女,你言语行止且谨慎些,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以我的身份也未必能护得住你。”
琴歌连忙应答,“是。”
走到游廊下,便有青衣的丫鬟走上前来,引着慕秋往里间的暖室而去。暖室地下都藏了地火,一进门就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慕秋小姐,您的位置在这里。您也可四处走动,与各位小姐们叙话。长公主正在吩咐备膳,晚些时候会出来与众位小姐一起用餐。”丫鬟带着笑意,深鞠了一礼。
慕秋点头,道:“有劳姑娘。”
丫鬟便退下了。
看着一室陌生的小姐们,慕秋下意识地露出几分和善的笑意。
因为男女不同席不同室,因而小远他们一早就领到另外的暖室去了。有洛慕瞳在,她倒是不担心小远会被欺负。洛慕竹也不在,慕秋估计是由于她是最后被添到邀请人员里的,先前的位置不好变动,所以与其他人分割开来。
另外的四位小姐显然是相熟的,一直在谈笑风生,互相打趣。慕秋进门的时候,她们却只是抬头扫了一眼,然后就不太关心地转过头,继续说闹。
慕秋也没打算凑上前去,跟人家搭关系。干脆起身,走出了暖室。其溪和琴歌亦步亦趋地走在她身后,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目视前方,一个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这一排的房子应皆是暖室,慕秋从最西面的暖室出来,一路往东,耳边都是清脆娇俏的笑声,莺莺燕燕,一应俱全。
从东面的拱门出去,是个小花园,种着好些梅花。相比较洛府,长公主府的梅花品种更多些,侍弄地也更好。
慕秋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不对,里头竟然空荡荡的没有人。一眼望去,雪上连个脚印也没有。
“大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琴歌有些害怕地左右望着。这可是长公主府,万一到了不该到的地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小姐兴许能幸免于难,她们这些丫鬟可没那么好命了。
慕秋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犹豫,随即转身朝园外走去。
刚走到园门口,方才的青衣丫头忽然又出现了。
“姑娘这是……”慕秋眼里快速划过一丝了然,面上却是疑惑。
青衣丫头微微一笑,“小姐叫奴婢瓶儿就好,叫姑娘倒是折煞奴婢了。”
“那,瓶儿,你寻我有事么?”慕秋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否……”
瓶儿一笑,“慕秋小姐随奴婢来吧,到了您自然会有答案。”
“好吧。”慕秋点头。
“还请您的丫鬟回暖室等着。”瓶儿道。
慕秋转头看着琴歌和其溪,“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琴歌有些不甘愿。
其溪倒是老实地应了是,那张脸依旧冷如冰霜,死人一般,抬腿便走。
琴歌瞪了其溪一眼,也只好应了是,转身走了。
“小姐随我这边来。”
瓶儿走在前面,慕秋跟着。这才发现拱门的背面还有一个角门,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路,纵深向里延长而去。
走到小路的尽头,一切忽而开朗起来。一座小巧而精致的院落里,一湖冬雪,一丛枯竹,一树红梅,廊檐滴水,石漏声声。
悠扬婉转的琴声一路萦绕,到这里正是极尽哀思缠绵之处。单弦轻拨,素手抚音。那其中的累累情意,总让人想起十里长亭的洒泪相送。风过之处,血竹泣啼。
慕秋不由驻足。
许久,当最后的音符终于缠绵着散去,屋里忽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慕秋莞尔,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长公主还是如此豪爽的性子。
举步上前,推门而入。
门里暖暖的光线照得人心头温热,一位衣着素朴却掩不住无限风华的女子姿态娴雅地坐于榻上,颇有些慵懒地望着小几上温着的甜酒,眼睛似开似合。闻听推门之声,她不抬头不回首,只是唇边勾了一抹浅笑,便若三千红尘里,开尽夏花。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慕秋低吟道。
屋子一角的大鼎里散出淡淡的水果清香,轻柔的布幔垂坠着,入眼之处皆是书画,里间摆了一把琴和一副残棋。
“过来吧,不必拘礼了。”
“是。”慕秋应声,在塌上坐了。
柔暖的裘皮加上闲适的环境,慕秋直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自觉地放下了进门前的戒备,专心地望着对面的女子不紧不慢地温着酒。
“来,试试。”长公主递过一个小小的白玉酒盅。
慕秋接过来,抿了一口。先是清冽,犹如冬雪,后是甘辣,好似点梅。慕秋眯着眼睛笑,“长公主,这酒的名字可是‘傲冬’?”
长公主兀自喝酒,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摇头,“什么‘傲冬’,哪有这般大气的名字,不过就是收了梅花上的初雪,混着梅花汁液,做出来的罢了。若硬要起个名字,倒不若叫‘熬冬’,还贴切些。”
慕秋不再言语,低头喝酒。长公主话中有它意,但那明显不是她该追问的东西。
“没想到你竟然喝过酒。”长公主靠着后面的软枕,任由鬓发散乱下来,脸上染了一抹晕红,似有微醺之态,“这点倒是出人意料。”
“在外祖家时,被舅舅们哄骗着喝过。”慕秋老实地回道。
长公主合了眼皮,缓缓道,“你那几个舅舅,我倒是想见见。”
不等慕秋反应,长公主又道:“看你如此平静,想必你娘亲跟你说过那件事了。”
“是。”慕秋心中一跳。
“嗯,那你是什么想法。”长公主的语气平平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小女想见见王爷。”慕秋没有迟疑,回答道。
一时没了回应。
许久,才听长公主一声叹息,“罢了,我本也不该有这许多私心。合该这件事也瞒你不过,便应了你吧。只是,这见你的日子,却要看瑾骁的意思。”
慕秋起身行了一礼,“小女谢过长公主。”
“长公主,时辰到了,您该去前院了。”瓶儿伏近长公主,低声提醒道。
长公主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原本闲散适意的气息陡然一变,浑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流露出来。她朝慕秋抬了一只手,笑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