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哲一开始被吓了一跳,之后才意识到她们这是在哭丧,三个女人跪在地上酝酿许久的感情顷刻间爆发出来。梁哲想笑,可是被她们哭天抢地的悲鸣所打动,一时间也落入悲哀之中。大姑奶奶是哭得最惨的一个,磕头磕得最响,头发上沾满了泥土,两根鼻涕扯得老长。
哭完后,她用袖子抹抹脸,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旱烟含在嘴里,起身就换一张笑脸,扭着肥臀大步朝爷爷走去。
后来梁哲才知道大姑奶奶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太爷爷,因为年轻时积攒的一些矛盾,太爷爷瘫床上时,大姑奶奶根本不闻不问,想起她哭丧时的“悲痛”,他不禁要感慨她那时的表演简直比职业哭丧人还要专业。
那天晚上,梁哲他们住进大姑奶奶家。吃晚饭时,大姑奶奶从厨房端出来一碗药放在他梁足叔跟前。
那是一碗如脏水一般浑浊的汤药,刚一端上来梁哲就闻到一股浓热的臭气和其中夹杂的丝丝甜枣的香味。
梁足叔从大姑奶奶手中接过药碗,先“咕咚咕咚”灌下两口,然后又将药碗塞给大姑奶奶,说:“回来再喝,先陪俺叔吃饭。”
“先喝了先喝了,这药就得饭前喝,饭后喝就不灵了。”大姑奶奶说。
梁足叔拗不过她,只好将那药喝干净,梁哲瞥了一眼那碗,见碗底沉淀着一层灰白的粉末和几颗红枣。
梁足叔是大姑奶奶的独生子,大姑爷死的早,大姑奶奶将他一手拉扯大。十六岁的时候他自己辍学跑到外省打工,后来又跟着别人搞传销,结果被骗去了将近十万块钱。梁足叔回来后开始自暴自弃,天天酗酒,后来腿疼的厉害,到医院一检查,说是患了骨痹病。
那时梁足叔都已经三十多岁,未娶妻、没有工作,又害下这么个病,生活简直如天塌下来一般。但大姑奶奶被苦日子磨惯了,精神硬得似钢铁,她曾笑着说:只要俺还活着,就算是收破烂挑粪池,也要把足儿的腿病治好。
那天晚饭过后,梁哲和梁雨缠着二叔和梁足叔陪他们打了会儿纸牌。八点来钟,就被大姑奶奶硬逼着上床睡觉。
夜里,梁哲被尿憋醒,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发现床上只有梁雨,大姑奶奶却不见了踪影,他心里纳闷,却没在意又躺下睡去。
后来,他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弄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梁雨旁边的位置,见那地方还是空着的,大姑奶奶不在床上。
哪里去了?他纳闷。
此时,室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茅坑里的屎还要浓烈的恶臭。闻着那气味,梁哲的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往胸腔上顶。顷刻间睡意全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整个人清醒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