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梁哲突然接到家里来的电话,被告知:大姑奶奶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本不惊讶。一年前,大姑奶奶得了肝癌,一家人去医院看她时,她的样子变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一张因为充血而肿胀的脸像被水泡过的大烧饼,几乎透明的面皮下,紫青色的血管粗暴地向外张扬着,在她脸上支起一条条沟壑。而她的身体像一堆枯柴,艰难的支撑起整个头部。
她的那个样子把梁哲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肝癌带给人的疼痛是几乎不能忍受的,但完全没想到会把人折磨成这幅惨样。后来母亲又告诉他,大姑奶奶在得了肝癌之前,已经得了和他梁足叔一样的骨痹病,夜晚双腿疼的睡不着觉。
那时,大姑奶奶坐在病床上毫不吝啬的对所有人说:人在做,天在看。俺能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是因果报应!你们可别可怜俺!
她说的潇洒豪迈,像是早已视死如归。梁哲看着她,知道她活不长了,或用形象一点的话说,他在她身上闻到了死亡的气味儿。
其实梁哲和大姑奶奶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医院里,而另一次是在梁哲十三岁的时候。那时爷爷还活着,家里因为迁祖坟的问题,把他和二叔从烟台叫回了大连的老家龙王塘村。
梁哲和小他五岁的弟弟梁雨因为从没有去过大连,又极度渴望坐船,便千方百计的恳求老爷子带上他们这两个累赘。
那天,到达大连港码头时,已经将近中午,天空灰蒙蒙的,飘起了毛毛雨,四个人连午饭也没吃便乘出租直奔龙王塘村,之后又提着大包小包直接去了坟地。
爷爷说,那天正好是太爷爷的三周年忌日。到了坟地时,已经有好些人聚在了那里,有三个女人跪在太爷爷的坟头前,一声不吭。那是梁哲第一次见到大姑奶奶,她跪在外边,一手放在大腿上,一手掐着腰。见梁哲和梁雨凑到旁边,扭头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漫不经心地撇过头去,和中间的女人小声嘀咕了几句。
这是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女人,头发花白,高颧骨,塌鼻梁,下嘴唇像是被鱼钩子勾住一样往外伸着。模样和爷爷有几分神似,但神情却明显比爷爷要苍老许多。她和中间那个女人嘀咕完了,又回过头来冲梁哲他们笑,好像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似的,显明几分友好。
梁哲那时被她的两只手给吸引住了,两只焦黑的手,像掏过煤窟几十年没洗过一样,那种黑不是表面的黑,而像是中了毒后从骨头开始向外变质腐坏的颜色。
梁哲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奶奶的手,那两只中了“剧毒”的手在他的眼皮儿底下晃荡。梁哲听到她和旁边的两个女人说了一句:“开始吧。”
突然一声哭啸将他惊住!
“哎呀呀!俺的爹啊!”三个女人瞬间开始嚎啕大哭,哭声震动天地。她们用手拍打着地面,嘴巴大张着,三张脸全都皱成了难看的包子状。一会又将额头磕到地面上,再抬起来时,扭曲的面孔上已是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