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松是在全身疼痛中醒过来的。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了山洞,驱赶着寒冷,但寒冷仍是死皮赖脸地不肯离开。洞外已没有了昨天的雾霭,小鸟也欢喜起来,不停地在洞口的树上唱着歌。
张松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艰难地坐起身来,要从床尾取下自己的衣服,就见一只粗糙的手将衣服递了过来。
“母亲!你没有去做事吗?”虽然四娘是名大夫,村里无论谁有病,都找她医治,但是平时还是每天都要完成一定的织麻量,往常这个时候,四娘是早已离开了的,因此张松才会奇怪地问道,语气中还隐含着担心。
“不用急,昨天我已经多织了一些,今天可以晚一点。”听见张松的担心,四娘笑了。
“松儿,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煮了两个蛋,你趁热吃了吧。”等张松洗刷完毕后,四娘早已将一个木碗放在平时朝食的桌子上。
“谢谢母亲。”张松高兴地回答,今天是张松的生日,他生日里有蛋吃,这是难得的,往常生日时母亲只是为他准备一点小玩具。
虽然盛着半碗清水的木碗中浮着的是两个小小的鸟蛋,但这对一个几乎两个月都没有吃过肉的小孩来说,无疑是人间美味。张松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蛋放入口中,眯着眼睛感受着蛋白在自己牙齿的用力下慢慢地破裂,蛋黄慢慢在口腔中化开,清香从口中弥漫到了全身。
吃完一个鸟蛋后,张松夹起了另一个鸟蛋,用手兜着,递给四娘,对四娘说:“母亲,你也吃一个,好香的。”
“松儿你吃,今天是你的生日,两个一起吃完才吉利。”四娘坚持让张松吃完了两个蛋,这个社会有很多的禁忌,四娘可不敢触及。
四娘离去后,张松一人在家闲不住,想起昨晚向母亲请教了梦境的事情,没有什么结果,今天有空,恰好老铁匠昨天也回来了,就想去问问他。
枯黄的草地依旧,寒风依旧,房屋依旧,唯一的小溪依旧潺潺地流动,就连草地上绑过小五子的木桩也依旧还在。只是操练的人不在操练,人都在各个路口走动,山上有人在搜寻,村里的小径上有人巡逻。
经过那木桩时张松不敢停留,怕被人瞧出破绽,只是趁人不注意远远瞥了几眼,木桩周围空空的,递给小五子的那块石头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路上人都一脸的严峻,似乎有一丝的紧张。路途中张松遇见了王玄、王宝、韩龙,三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对张松横加凌辱,只是匆匆而过,朝山里奔去。山上还不时传来喊叫声,喊叫声短促而有力。
张松到的时候,老铁匠正在炉子旁边洗衣服,炉子里炉火正旺。张松向老铁匠行了个礼,就坐在炉子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着老铁匠洗衣服。
老铁匠使劲地搓着衣服上那块黑褐色的癍,但那块癍仍是顽固地附着在上面,只是略变淡了一些罢了。最后老铁匠只得放弃,将衣服草草地晾起来。
“小松,昨天的伤还痛么?”
“还有一点,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没有大碍了?过来我看看,可不要逞强。”老铁匠怀疑道。
“真的没事。”张松走到老铁匠身旁,把衣服解开,让老铁匠察看了伤势,伤处已经消肿了,只是还是乌青色。
“王狼这混蛋,对一个小孩也能下这么重的手。”老铁匠按了按伤处,“确实没有大碍了。”
“铁匠叔,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手枪这种武器,只要用手指勾一下就能发出巨响,把人打死?”想起昨天王狼那副嚣张模样,张松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就想到了梦中那厉害的武器。
“什么样武器?”
张松将梦中的手枪形状详细地向老铁匠描绘了一遍,然后满怀希望的再次问道:“铁匠叔,你有没有见过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所说的武器,全天下使用的武器都是一样的,只有长矛、刀、弓箭之类。你是在哪里见过这武器的?”老铁匠眼里写满了疑惑。
“在梦里。”张松回答。
“梦里?”老铁匠听后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你这小孩子,没事别总是胡思乱想,再说梦里的东西哪能当真啊。”
“不能当真吗?我做的这个梦跟以往不同啊,以往做过的梦,事后想想总是很模糊,记不起来,只知道个大概。这次做梦不同,梦里的事情就像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每个细节都非常清晰。”
“哦,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老铁匠一副现在无事,姑且听之的模样。
张松将梦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铁匠。
老铁匠听后,陷入了沉思。张松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等着。一时间棚子里安静得很,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
片刻之后,老铁匠抬起了头,说道:“你这个梦确实是有点奇怪,说是假的,你又梦得那么真切,说是真的,可你梦里的东西这天下确实是没有啊?”
“那这究竟是真还是假啊?还有这梦是吉还是凶啊?”张松有点忐忑不安。
“我还是觉得是假的,虽然你能描述得那么详细,但是这天下里没有谁见过你梦里的东西。”
“至于是吉还是凶?”老铁匠沉吟了一下,从梦境来说,这明显是个凶兆,这预示着将来张松会被人用手枪杀死,但他不可能对张松实话实说,“我觉得这是个吉兆。”
“可是,我在梦里是被人绑着,最后用枪杀了的,怎么会是吉兆呢?”张松觉得老铁匠说得不太对。
“梦要倒过来解的,应该说你本来是要被枪杀的,但是你与你父母在前世做了许多善事,你在梦里不是经常帮助李二麻子吗,还给他送肉吗?这样神明就改变了你的命运,让你在一个美好的村庄里生活一辈子。”老铁匠越讲越觉得有道理,一开始他还是抱着应付张松的心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这梦确实该这么理解。
“可是啊……”张松还是觉得老铁匠的说法有点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可是什么,不倒过来解,能解得通吗?难道神明还会一开始让你出生在一个美好的村庄,你做了那么多好事,最后让你被人枪杀?再说了,你现在也已经十几岁了啊,你去过梦里你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子吗?”老铁匠这次说理直气壮。
张松想了想,还真是如此,也就默默无言。
“虽然这梦是假的,但还是不要跟别人提起的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张松点头,其实就算张松想对人说也没有机会,他在村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也无人可说。
张松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铁匠叔,为何我会做这么个梦呢,人家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啊。”
“我哪知道,或许是你身体虚弱才做梦的,或许是你想了但是不记得了。不是告诉你不要去想了,怎么还是啰啰嗦嗦的。”老铁匠的语气突然变得极其不耐烦起来。
张松愕然无语,不解地看着老铁匠,不明白他为何说变脸就变脸。
“老铁匠,来帮我看看,这刀怎么样?”此时,一个高亢的声音从张松的身后传来。张松扭转头来,见一个国字脸、中等身材的壮实男子手里捧着一把长刀过来。
“哦,郑公子,你好!你好!”老铁匠满脸堆笑迎向了来人,“你带来了什么好宝贝啊,让我开开眼。”
“这是我前几天在外面得来的,你看看怎么样。”郑公子将手里的刀递给老铁匠。
老铁匠拨出刀来,刀身锃亮,线条优美。
“好刀!”老铁匠脱口称赞。
“连老铁匠你都认为是好刀,这就确实是好刀了。也不枉我苦苦寻找这几日。”郑公子得意洋洋,“不瞒你说,我前几日天天做梦,每次都梦见了一把宝刀,形状就跟现在的刀一样,我就寻思这是宝刀要寻主啊,出村后我就留心了,几日苦寻下来,果然让我觅得了这刀。”
“做梦的事也能当真吗?”张松在一旁嘀咕道,一嘀咕完就后悔了。
“哎,小杂……小孩子不要乱说,梦里的事情都是有依据的,周公还解梦呢?”得了宝刀的郑公子高兴得很,丝毫没有把张松的话放在心上。
“好了,我还要去巡逻,先走了。”郑公子接过老铁匠小心递回来的刀,“还有,小五子逃跑了,走的时候还杀了三个兄弟,现在大家都在寻找小五子。为了这事,这几天大村老都发了好几次火了,老铁匠你可得注意点,别这个时候去触犯大村老。”
也许是老铁匠对宝刀的评价让郑公子很高兴,临走时,郑公子还特别嘱咐老铁匠。
等郑公子走后,张松问:“郑公子是什么人?”
“他是村里大村老身边的一名亲信,不过他比其他人要好一点,没有那么残忍。”
“他们还在村里找小五子吗,能找得到吗?小五子应该逃到村子外面去了吧?”张松不解道。
老铁匠看着郑公子离去的方向说:“小五子不会逃到村子外面去的,否则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张松不明白,既然村里的人都要弄死小五子,小五子为何不会逃到村子外面去?为何逃到村子外面去就是死路一条呢?还有村子外面的世界跟村里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张松觉得过去十几年来的问题都没有这段时间多,正要问老铁匠之际,老铁匠已经出了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