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坐落在四面环山的盆地边沿,盆地很大,中间还有一条河流穿过。四面的高山苍苍莽莽,高山上是密密的各色树木,高高大大的树木直插天际。山脚下盆地边沿是一排排的两层或三层的高大屋子,盆地中间是平整的田地。
当第一声春雷在村庄上空响起时,树木就开始绽发新绿了,山上不知名的野花也次第开放了,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各色各样,高山就像霎时间换上了一件新奇的花衣裳。
鸟儿早就欢叫起来,叽叽喳喳,此起彼伏,相互应和,好像要把憋了一冬的闷气都吐出来。
盆地中间的田地里满是辛勤劳作的人们,在男人的操控下,耕牛拉着犁在田间往复地行走,耕牛行走过的地都翻了个个。当田间的土都翻了个个的时候,就该往田地里放水了。等田地里放满了水,男人就换了耙,套在耕牛身上,吆喝着耕牛再走一遍,田地就平得像一面镜子一样。镜子般的田地开始只有一丝的绿色,渐渐地,绿色就长满了田野。
妇女这个时候也闲不住,她们在菜地里忙碌,随着她们的忙碌,原来黑黑乎乎的菜地就零星地点缀着绿色,慢慢地,绿色就布满了整个菜地,间或夹杂着各色菜花。
河水不知不觉涨了起来,许久不见的小鱼儿也快活地在水里游动。鸭子最早得知这个消息,它们最先在河流里觅食、洗澡。窝了一冬的小孩们,也成群地在河边戏耍,他们手里拿着“小船”——木板跑到河流的上游,再把“小船”放入河流中,让“小船”随波逐流,看谁的“小船”跑得快,他们叫喊着、奔跑着,那么的快活。到了水流平缓的地方就把它捞起,再奔跑到上游继续刚才的游戏,三番五次,一点都不厌烦。
田间地头都是人们的说笑声,与鸟啾虫鸣相唱和。新翻的泥土的腥甜气息与野草的清香、山花的芬芳混合起来,就是春天的味道,这味道撩拔得整个村庄生机勃勃。
时光荏苒,花谢草长,骄阳渐似火。
苍莽的高山也及时地换了件清凉的衣裳,连绵不断的浓绿色让人在燥热的太阳下也从心底里感到宁静。
花朵像是表演完毕谢了幕的演员,退到了幕后,再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青春期的果实如养在深闺的二七年齿的青涩姑娘,羞答答地在绿叶中偷偷地露出半张脸。
鸟儿也不再像春天那么疯叫了,它们只是不断地在山间、地头往复着、忙碌着,当你耳边传来了稚嫩的雏鸣声,你才能明白它们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田地里忙碌的人们转移了阵地,田地里只有庄稼在疯长,庄稼新长出的果实青青的,与叶子一样,放眼望去,整个田野便是碧绿一片,没有一丝的瑕疵。
田间地头的树下,常见老人躺在树荫下乘凉,旁边,是三岁小儿在自得其乐地玩着泥土。
河水经过几次涨落,也消停下来,像个长成了的文静的大姑娘,袅袅婷婷行过小山村。当经过岩石时便轻轻地激石而鸣,这是她在委婉地提醒人们不要忘记她的存在。
垂钓的少年凝声屏息,一心等着鱼儿上钩,而成群的鸭、鹅时不时地从平静的河面游过,让人暗恨不已。
秋风是一名高明的染匠,当人们还沉浸在她带来的凉爽时,她就将田野染成了一片金黄,将山林成片地染成了火红与金黄,就连古木也没有放过,有的点缀了黄色,有的点缀了红色。
后来这名高明的染匠大概有点烦了,她索性将一些山林的衣服脱去,让她们赤裸地站立在染成或红或黄的地面上,而让另一些仍穿着绿衣裳。
远远望去,整座山变成了一条五彩斑斓的虬龙。
田野里满是辛勤劳作的人们,他们正热火朝天地收割庄稼,丰收的年成抵消了劳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小孩也跟在大人后面忙碌,只是不是那么专心,偶尔会大叫着追赶野兔或田鼠,大人也不管,只是随他。
秋收过后,人们就开始准备过冬要用的柴火,没有柴火就没有办法猫冬。小山村人们的朴素自然观指导着备柴的整个过程,大家都约定俗成地只砍枯死的树木,对生长旺盛树木,特别是小树苗则备加爱护,多年的备柴不但没有让树木变得稀少,反而让树林长得更茂盛。
时间转眼就是冬天,村庄变成一个冰雕玉砌的世界,放眼望去,一片晶莹。在这雪白的世界里,一名少年立在通往村庄东头的道路上,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想什么出了神。少年身着棉衣,头戴棉帽,眉目清秀,身材比一般的少年要高。
“张松,张松!你在发什么呆啊?”另一年少年从河堤下冒了出来,看见张松呆立不动,出声问道。
张松浑身哆嗦了一下,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看见那名少年,不禁笑了起来,说:“张流,你干嘛从下面爬上来啊,掉到河里了吗?”
“去你的,你才掉河里呢,我刚才一不小心把毛巾掉下去,下去把它捡起来。”
“那捡回来了吗?”
“捡回来了。哎,你干嘛去啊?”
张松把右手的猪肉往上提了提,说:“我家杀猪了,给李二爷送点过去。”
张松口中的李二爷名叫李二麻子,李二麻子是十几年前逃难来到张松所在村庄的。逃难来时只有他一个人,据他自己说,他家里的亲戚都死了,也无处可去,就留在了村庄里,一直居住至今,如今李二麻子已经七十多岁了,身边也没有亲人。
前几年村民看李二麻子年纪大了,就将分给他的田地也帮着耕种了,谷子收割、晒干后才搬到他家里,几年下来从没有人说半句闲话,更没有人少了李二麻子半粒谷子。
“哎呀,你给李二爷送那么多啊,他吃不完,我母亲前天让我去给他送鸭子时,他家里还有好多别人送的肉放着,还有鱼啊,蛋啊,都是现存的,没有动,他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吃不完就做成腊肉来年吃,慢慢吃。”
“也是,村庄里刚为他盖了新房子,地面都用水泥砌好,进不了老鼠,不用怕老鼠把东西吃了或咬坏了。”
“我看也未必,新房子也一样有可能进老鼠的。前几天我还听张四伯说,他们家进了老鼠,把新衣服给咬坏了。还有几家人也是砌了水泥地面,同样进老鼠了。”
“那是我们村庄的人没有养成好习惯,没有人在家也不关门,每次都这样,老鼠不进去才怪呢!”
“我们村庄一直都是这样啦,你要让大家一时就改过来,怎么可能啊。”
……
“哗啦”张松感觉一桶冷水从自己的头上浇下,他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艰难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后,张松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古旧的铁椅子上,手与脚都被绑得死死的,由于绑的太紧,手脚都没有什么知觉了。
水滴一滴接一滴地从张松的头发上滴下,一部分滴入了张松的眼睛。肯定不是什么干净的水,流入眼睛后让他感到特别难受,只几滴水就唤出了满眼的眼泪,眼泪就与水滴一起往下流。
张松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自己前面似乎有一面大镜子,镜子前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人影好像在注视着张松。
水滴终于不再往下滴了,眼前的景象随之清晰起来。这是一巨大的房间,房间很破旧,墙面斑驳,天花板也是东缺一块,西少一角,窗户全部都是破烂的,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当寒风吹来,房间里的几只灯泡摇摆着,发出昏黄的灯光。
房间内到处堆着破旧家具、废铁,地面上满是灰尘与垃圾,这应该是一间废弃的工厂。一阵寒风从破烂的窗户里吹了进来,一身湿透的张松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牙关咬得直响。
正对面的是一面镜子,镜子上方有一盏灯对着张松照着,镜子里面映着一个人的容貌,花白的头发蓬乱,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脸上的皮肤耷拉着,皮肤上还有几处伤痕,眼袋特别明显,看样子是个四五十岁的人。张松看着这幅像,惊呆了,这是自己吗?他摆了摆自己的脑袋,镜子里的人像也相应摆了摆自己的脑袋,这已经确定无疑是自己了。
这时,站在镜子前的那人走了过来,皮鞋踩在地面上,嘎吱嘎吱地响着,那人右手拿着的铁棒轻轻地有节奏地摆动着。随着铁棒的律动,张松觉得自己的全身突然就疼痛起来。那人最后停在了离张松两步远的地方,张松努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那人的面貌,但由于灯光刺眼,那人又背着光,根本就无法看清,张松也只得作罢。
“……”张松张大了嘴巴,想要问些什么,却意外地没有发出声音。
“咣当”那人把铁棒扔在了一边,右手从身后慢慢地掏出了一支手枪,冰冷的枪口顶着张松的额头,阴冷地说道:“再见了,老朋友!”
张松突然全身的汗毛倒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不要!”
“砰”枪响了。
张松四肢猛地用力一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