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薛青衫所说也不过是一家之言,宋词之中本就有豪放派与婉约派之分;唐诗中也是如此,既有李白之浪漫情怀,又有杜甫之家国情怀,孰优孰劣千百年来也未有定论。
只不过他在说话之时铿锵有力,那股豪迈的气概却是周婉婷所见过的男子之中从未有过的,不禁多瞧了他几眼,一时竟有些痴了。
隔了半晌,周婉婷回过神来,这才缓缓笑道:“薛公子既有兼济天下之心,小妹佩服。”说着盈盈起身,朝着薛青衫作了一揖。
薛青衫连忙将她扶起,忙道:“在下只是一时口舌之快,周姑娘莫要当真。”
周婉婷纤手被他握住,脸色一红,忙将手抽回来,说道:“小妹在潇湘馆也学了不少琴艺,如二位不怕污了耳朵,还望不吝赐教。”
二人齐齐点头应是。
在此之际,忽听得院外“哼”的一声,随即一阵摩挲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这道声音明显是男声,众人料不到在此竟然有人偷听,随即心中都想到了一个人,只是在别人屋檐下不愿惹事,便相视一笑。
当天午后,柳盈天在柳府之中设了几桌酒席,宴请当天参加葬礼的人们。
席间,人多嘈杂,柳盈天身为家主,忙于应付,柳宗南和柳菲也是哭丧着一张脸,紧紧地跟随父亲。只是柳盈天还在生这两个孩子的气,一声不吭,倒是令得他俩大为郁闷。
因为有了适才以琴艺相交,薛家兄弟与周婉婷倒是熟稔起来,几个人坐在一桌,偶尔交谈几句,倒是看得旁边的柳宗南大为嫉妒。
薛青衫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浑不在乎,更是把柳宗南气得不行。
那柳宗南越看越气,当即板着一张脸,端起酒杯走了过来,冲着薛青衫说道:“表弟,咱们好久不见,这一杯表哥敬你。”
薛青衫伸手去接,发觉有异,原来柳宗南使用暗劲,竟是打算将这杯酒洒在自己身上,好令自己出丑。但他的修为远远高于对方,当即伸出食中二指夹住了酒杯,劲力之大,柳宗南握着酒杯的手竟是丝毫动弹不得。薛青衫见状,微微笑道:“算了,我还是喝自己的酒好了。”说着将酒杯推回给柳宗南,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后者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柳宗南冷哼一声,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不喝不要紧,一喝之下,杯中酒全部洒在了脸上,溅得满身都是。原来薛青衫恼他暗中使坏,便以暗劲将瓷杯一割为二。柳宗南端着酒杯时还好好的,一旦举杯饮酒,杯底掉落,酒水自然洒落一身。
柳宗南当众出丑,不禁勃然大怒,将酒杯扔在一旁,怒道:“臭小子,你耍诈!”
薛青衫对这个表哥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也不知在看谁,口中淡淡地说道:“谁耍诈谁自己清楚得很,莫要弄得太僵,到时候徒然丢自己的脸。”
这时柳盈天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柳宗南本就愧对父亲,这时更是不好发作,当即怒哼一声,远远离去。
薛青祎苦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弟弟说道:“你还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咱们毕竟都是亲戚,何必呢。”
薛青衫却道:“大哥,你身为一家之主,很多时候免不得要委曲求全。但小弟并非如此,只是闲云野鹤一枚,但求逍遥自在于天地之间,不求闻达于世家大族。今日若非我修为高于对方,此刻丢脸的可就是我啦。”
薛青祎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大哥明白,放心吧,不论如何,大哥一定会支持你。”
薛青衫点了点头。
周婉婷忽然扑哧一笑,说道:“你们两兄弟可真是肉麻,不就是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这还要探讨一番。”
薛青衫笑道:“周姑娘不知,在下与兄长多年未见,此时恨不得有多些时间可以聚在一起,是以每每珍惜眼前交谈的机会。其实周姑娘若是日后有缘碰到一位如意郎君,自是可以理解这份心情。”
周婉婷忽然俏脸羞得通红,啐道:“你瞎说什么?”
薛青衫吐了吐舌头,想到终究不好和她开玩笑,当即转开话题,谈论别的。
宴席匆匆而过,兄弟二人回到房间。原本柳盈天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一间房,但二人亲密无间,便同住一间。
此时再无外人,薛青衫便说道:“大哥,修行得怎么样了?绿玉凤髓还管用么?”
薛青祎白了他一眼,说道:“这才一天,能有什么效果?不过这宝物确实管用,这一天的时间我的修为进境堪比平时的十天半月,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啦。”
薛青衫笑道:“那就好,只要你突破了,就有时间讨媳妇啦。”
薛青祎一把抓住了弟弟,伸手握拳,作势欲打,口中威胁道:“你小子敢拿大哥开涮了啊?”
薛青衫作投降状,忙道:“别打别打,小弟知错了。”
薛青祎假装欲打,实际上哪里舍得下手?这个弟弟从小自闭,如今方始像一个正常人般快乐,他欣慰还来不及。
不过这个弟弟还真是让他烦忧不少,少了自闭的烦恼,想不到这桃花运却是不浅,当即正色道:“二弟,你跟我说实话,这些年来你可有两情相悦的女子?”
薛青衫一愣,不知大哥为何忽然问起这件事,但见大哥神色郑重,忽然想到了师父。但他对于师父只是一厢情愿,也不知师父的心思如何,旋即叹了口气,说道:“没有。”
薛青祎一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怪大哥多嘴,年轻人风流一些并不算什么坏事,不过薛家一直都是正经人家,在女人这方面你可得检点一些。”
薛青衫点头应道:“你放心吧大哥,我绝对不会做有辱门风之事。”
薛青祎道:“那你对春妮怎么看?”
“春妮?”薛青衫一愣,不知大哥为何忽然问起春妮,不由奇道:“春妮怎么了?”
薛青祎道:“大哥并不知道这些年来你的感情生活如何,不过你既然还没有两情相悦的女孩,我想春妮从小生在薛家,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大哥看着放心,便有意撮合你们,春妮那边自也对你动心。想不到你小子才来柳家,就跟那位周姑娘眉来眼去,眼里完全没有了春妮丫头,你也没注意注意,自从来到柳家,春妮丫头就一直沉默不语,你到底对人家是什么心思?”
“这……”薛青衫不禁有些为难,对于春妮,他心里很是感激,感激她童年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陪伴自己玩耍,但也仅止于感激。至于感情,如今自己的心中只容得下师父,别的女子于他就算是红粉骷髅,再难令他心动。他也搞不懂为何自己一心想着师父,但这种感觉无比的强烈,每每午夜梦回,都令得他辗转反侧。至于周婉婷,只是一时好奇,倒没有什么心思。
薛青祎见他不回答,便叹道:“眼下时间不算太晚,想必春妮还没睡下,你去找她谈谈吧。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别拒绝得太难堪。”他见弟弟沉默不语,便起身离开,边走边说:“我去找舅舅聊天了,你好好想想吧。”说罢推门离去。
薛青衫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不禁苦笑一声,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去找春妮说明一切,又怕自己表明心意伤了春妮的心。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忽然一道人影闪过,借着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显得异常的清晰,正好落在了他的眼中。
“这大晚上的,怎么会有人潜入柳家?”
事关舅舅安危,薛青衫收起心中的儿女情长,连忙推门而出。
那条人影速度极快,几个起落便离开了庭院。但薛青衫修为已达筑基境,即便庭院走廊蜿蜒曲折,肉眼难以看得太远,但神识笼罩,却将那条人影分辨得清清楚楚。
感应之中,只觉那人似乎身材矮小,而且去的方向正是远离柳家的方向。
他心中好奇,但还是寻着方向行去,速度极快,只几个起落之间,便来到那条人影的身后,肉眼便能看到。
那个人的速度并不快,对于柳家的地形似乎也不是很熟悉,就好像是在那边漫无目的的瞎逛。
薛青衫突然大叫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赶快现身!”
当然这句喊话只为吓唬对方,没有人会因为这一句话就乖乖的自己走出来。
果然那人影听后浑身一震,跑得更快。
奈何薛青衫速度更快,加快脚下的步伐,黑夜之中只见刷的一道人影,便跑到了那个人的身前。
那人似是不甘就缚,回身就是一掌。薛青衫仓促之际回了一掌,啪的一声,那人身子趁势陡然前冲,身形犹如鹰隼一般,离去的速度更快,原来竟是借着薛青衫的势使自己逃得更远。
薛青衫和她对了一掌,发觉触手极为柔软,似是女人手掌,这才明白过来。
那人逃得快,薛青衫追得更快。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张狗皮膏药,牢牢地黏住你,任你如何都摆脱不掉。
那人似是发觉了这一点,当即停下了脚步,认命一般的回过身来,冲着薛青衫娇媚地一笑,说道:“我说薛二公子,这大半夜的,你对我这个黄花闺女穷追不舍,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薛青衫赶到身前,迎着皎洁的月光看到眼前这张脸,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此人正是潇湘馆大才女周婉婷,她此刻正穿着日间的墨绿色长裙,只是被牢牢地缠住,映衬得一道曼妙的身姿,远远望去,就像是穿着夜行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