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灯河浓密的眉毛向上微挑,眉目间带了一丝惊讶和不自然,“给我干嘛,我还小,不想那么早成家,义父总不至于霸王硬上弓吧,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可已经到了年纪,常年在皇城繁华之地,难道就没有哪家闺秀佳人能入得了我四弟的法眼?”聂铮盯着陆灯河,眼中带着玩味的笑意。
陆灯河摇摇头,只低头耍弄腰间的长箫。
聂铮也不催促,轻轻拍了拍陆灯河的肩膀,“不急不急,羽化王朝如此之大,名门闺秀数不胜数,管他朝中高官,还是皇亲国戚,以我聂家满门忠烈世代英良,纵然是那千羽圣山上三大派,也可上门提亲!这天下,没有你配不上的女子。放手去挑,到时候二哥喝你的喜酒。”
陆灯河忽的抬头,干净的眸子对上聂铮,带了些许调侃之色,“二哥这次的聘礼,却是为了哪家姑娘啊?”
聂铮一怔,随即脸上泛红,但还是很干脆利落的回答道,“你还记得那年我十二岁时候随父帅前往军营,大帝亲自饯行时,那个跟在大帝身后受尽宠爱的刁蛮小公主么?我,我听她要成人礼了,这才向父帅请求了这些聘礼,一并带回城来。”
陆灯河失笑,“四公主当年不过八岁,二哥就情种深种了吗?”
“你不懂的。”聂铮一摆手,还想说点什么,马车的车帘却被掀开,大风已渐渐停了,和煦的春日暖阳投进了微光。车前是高大巍峨的帝宫宫城,乳白色的大门此刻紧紧关着,门上雕刻着两只巨大的玉白色的东羽图腾大鹏鸟。大鹏一爪点地,一爪腾空,似要踏天而去。巨大的白色羽翼舒张,带着遮天之威。
这扇正门只有在特别隆重的日子里才会打开,让大帝出宫巡行整个皇城。参加帝宴的众人只能从偏门进入。
驾车的银甲武士恭敬的鞠了一躬,“聂校尉,陆公子,请下车入宫见驾。”
聂铮点头,与陆灯河一并下车,二人站在宫门旁边,等候着其他马车上的欧老夫人和一批军中权贵下车。
陆灯河立在那里,修长的身子微微前倾,听身旁的银甲武士低声介绍着走下马车的每一位朝廷重臣,这二十几个或老迈或青壮的权贵们,已经代表了整个羽化王朝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军队,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更是密密麻麻遍布朝堂每个角落,形成了一个个利益团体。
“只是犒赏二哥功绩的话,哪里需要这么多的权贵到场,”陆灯河挑了挑眉,这帝宴,怕是又有数不清的勾心斗角了。
“大帝宣!”
权贵们很自觉的按照地位的高低排成一列,在传令官的带领下,向着帝宫深处走去,这种排列也是种凶险的站队,官场上的等级尊卑要严酷的多。
欧慕蓝理所当然的走在最前面,聂铮与陆灯河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虽然皇宫进过不止一次,但是来参加如此正式的帝宴,这对陆灯河来说,还真的只是头一次。绕过一栋又一栋雕梁画栋的巍峨楼宇,众人才慢腾腾的走到设有宴席的后花园。
三张精致的圆桌摆在中央,精巧的石阶让这三张桌子分了高低。最上方一张桌子上,一个身着莹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坐在了那里,身旁还坐着一个雍容贵妇与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女。
陆灯河微微低头,他知道这就是当今东羽王朝的至高主宰,十万里河山的统治者白羽大帝莫辰熙,以及母仪天下的帝后和那个二哥聂铮心心念念的四公主。并不同于外表的温文尔雅,白羽大帝的铁血手段与政治手腕堪称东羽王朝千古一帝。在他二十年的治期之内,羽王朝对外东征西拓残酷镇压异族,创下赫赫威名,四方来朝,对内则举国承平安居乐业,缔造一方乐土。
“列位爱卿随意坐吧,”白羽大帝微笑着挥手,神采奕奕的双目望向欧慕蓝,“聂夫人及聂家子弟可过来与朕同席。”
周遭的权贵们纷纷落座,望着坐到皇帝身边的聂家三人,眉目间俱是隐而不露的嫉妒之色。这也算是皇帝对聂家功绩的变相嘉奖。
“今日请诸位爱卿前来,是想请诸位共饮庆功酒,”大帝的声音缓慢却清晰,带着令人慑服的威严,一字一句仿佛在耳边炸响,“朕相信各位也都有不同的渠道听说了,在东羽王朝的西北边陲,我们与西烈王朝的交界处,西烈大皇子以及西烈精锐部队古狮一营,被全歼在了前来犒军的路上!朕很高兴,西北军十七军团成功的为朕,为东羽王朝的千万子民们,出了一口恶气,长了我羽王朝的脸面。”
权贵们都是点头,左席上一个魁梧的中年将军更是大笑,“陛下说的是,这下确实是给了西烈那帮龟儿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陆灯河闻声回头,轻轻瞟了一眼那中年将军,这是帝国内部常备警卫军团的军团总长谢洪磊,他的这种畅快倒不是做作,东羽王朝和西烈王朝百年来爆发过三次全面战争,最惨烈的一次羽王朝沦丧了半壁江山。几乎每一个东羽王朝的百姓都有亲人死在战场上。两个民族的仇恨早已经深入骨髓,无法磨灭。两个国家已成死仇。
东羽王朝此次斩杀西烈皇子,那西烈王朝又怎么肯善罢甘休?金戈铁马,大战必起。陆灯河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看着席间众人,仿佛看到连天白骨。
大帝微笑颔首,继续开口,厚重的男中音继续回荡,“而在朕得到的消息里,十七军团骁骑校尉聂铮和他手下的斥候精锐,正是此次斩杀行动的主要执行部队。朕很欣慰,聂帅的戎马生涯后继有人,有聂铮在,东羽王朝的江山又可保二十载无忧!聂铮何在?”
“臣在!”聂铮闻声长身而起,双眸精光四射,向大帝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单膝跪地,膝盖与青石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回响。
“很好,将门虎子,果然非虚。”白羽大帝脸上带着欣赏之色,“你这次立下奇功,朕若不好好封赏,岂不是寒了将士之心?先升你军职三级,麾下官兵,皆升一级。”
“谢陛下隆恩,末将斗胆,有一言,”聂铮并不心动,朗声开口。
“先让朕把封赏说完。再授你二品封官,赐青色大鹏鸟锦袍”白羽大帝的手轻轻抬起,随即身子微微前倾,“另外,朕将聂铮收为义子,可用莫姓。”
全场哗然,大帝义子,那是何等荣耀!
然而聂铮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大帝并没有在意聂铮的反应,睿智锋锐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一个个在场的权贵,“另外,明天便是朕的小公主的成人礼。纵然朕并不舍得,可女儿家终要嫁人。陆灯河何在?”
“臣在!”陆灯河应声站起施礼,撇了一眼聂铮,脸色慌乱。
“朕将朕的掌上明珠,交给你。”白羽大帝的目光投注在陆灯河身上,威棱四射的眼眸中带了点复杂的神色,拉起身旁少女的手,怜惜地轻拍两下,“你务必好好对她,否则朕必不饶你!”
陆灯河惊立半晌,望向皇帝身旁的四公主。
满堂权贵脸色阴晴不定,天知道这些官场老手又在谋划什么。
四公主莫纤不得不说有着倾城之姿,长发如瀑,明眸皓齿,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只是现在紧紧抿着嘴唇,好看的眉毛高高皱起,显是对这个赐婚也不甚满意,跺着脚嗔道,“父皇,你怎么不和女儿商量?”。
“谢吾主隆恩,然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微臣身无寸功,又无朝堂官爵在身,岂敢妄声求取四公主万金之身!”陆灯河双手撩开长衫,单膝跪地,大声回答。
白羽大帝脸上的微笑顷刻消失不见,眸间闪烁着冷意,“朕的公主,配不上你?”
“陛下,这是小儿太过激动,以至于如此胡言乱语,陛下万勿相责。”欧慕蓝连忙起身,向皇帝躬身致歉,随即转身,严厉地呵斥道。“还不快起来,陛下的赐婚,那是多么盛大的荣耀!别说胡话,丢了整个聂家的脸面!”.
陆灯河暗暗瞟了一眼聂铮,聂铮原本神采飞扬的脸上,现在满是失落,那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双手低垂在腰际,无力地摊开。陆灯河咬咬牙,昂然抬头,干净澄澈的眼眸里都是坚定,“请陛下,收回成命!”
白羽大帝眼神陡然凛冽起来,一脸冷色宛如冰霜,整个后花园一片死寂,每个权贵都屏声静气,不敢多言。自从白羽大帝以雷霆手段扫除朝堂党争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叫板皇帝了。皇权,终究是皇权。
“朕没听清。”
沉闷的气氛中,丝毫不顾及欧慕蓝严厉制止的眼色,陆灯河干净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一字一字掷地有声,“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