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过三循,丫鬟们伺候着重新奉上了新茶。
小初是张生面孔,老太太不免多看了几眼。
见她年纪小小,可做起事来规矩踏实,心下很是满意。
又见她腰际上晃着的小香包,小小巧巧的,心中也生起了几分兴致来。“这个小丫鬟倒是个手巧的,竟能做出这般精致的玩意儿。”
身侧的何嬷嬷回道:“这丫鬟名叫小初,是卖了死契的,三岁便进了府,之后就一直由前院的教唆婆子教养着。老奴见她面善心细,这便擅自做主,将她领了进来。小初,还不快来给老太太磕头。”
小初哪里会料到,自己才入府数日,竟能得了这般恩典。若是寻常,像她这等的小丫鬟,哪有机会入得了主子们的眼。“奴婢小初,给老太太磕头,愿老太太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老太太淡淡的说道。
小初小心翼翼的如是做着,可那些打在面上的目光,直叫她受不起,仅是一抬头,便又几多慌乱的重新垂了首。
可老太太却也不以为意,只道是那些真敢一直抬起头的,才是迟早会成为祸害的。
“嗯,长得倒也水灵。小初,那香包可是你绣的?”老太太指了指小初腰间的小香包。
小初闻声,连忙将香包取了下来,双手呈了上去。“奴婢笨拙,并没有这般手艺,这是旁院的姐姐赠与奴婢的。”
坐下的二姨太眼明嘴快,见老太太正拿着那小香包细细的把玩着,便动了心思。
她忙的笑着搭了话,“母亲,就以媳妇看来,这样的小香包,在这小丫鬟身上戴着倒是正好,可拿在了手里,却是显得太小了些。媳妇这些日子也觉得手痒痒,一会子便差上些手巧的丫鬟,替母亲描出几幅新鲜的样式。若是母亲瞧得上,那媳妇也将它们做成香包,这时节,装点清菊是最好不过了。”
“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是我要与这小丫鬟抢东西似的。”老太太嘴上打趣的说着,却是点头示意二姨太如是去办。
二姨太免不了一阵浅笑,忍不住朝着三姨太挑衅的抬了抬眉。
老太太又将这小香包放在鼻尖浅浅一闻,却不想突然惊起了一阵咳嗽。
接着,似乎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啪的一声,竟将它弃在了地上。
“岂有此理!”
对于老太太突然变了脸色,众人都吓得一阵不知所措。
身侧的何嬷嬷连忙将那小香包拾了起来,也凑在鼻尖闻了闻,却也是立马拉下了脸。
“这是……小蹄子,妄我这般看好你,将你从前院领了进来,没想到,你身上竟捎带着这等不干不净的东西!这东西你还有多少,又是从何而来?还不快一一如实招来!”何嬷嬷亦是对着小初就一阵严色。
小初哪里经得起这一息之间的剧变,吓得一阵不知所措,跟着就嘤嘤凄凄的落了泪,一心只想着如何推去关系。“老太太,何嬷嬷,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香包本也不是奴婢的,是……是木秀姐姐方才送与奴婢的!”
“木秀!”何嬷嬷这一声低吼,木秀连忙扑跪在了地上。
她心中又何尝不是慎得慌,冷汗几乎都要将她的里衣渗了个通透,却偏又想不通,那小香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竟引得老太太这般盛怒。“老太太,这香包也是旁院的姐妹做了送与奴婢的,奴婢见小初喜欢,便转赠给了她。至于其它的,奴婢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何嬷嬷继续盘问道:“是何人赠与你的?”
“这……奴婢……奴婢……”木秀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压根不敢提及雪鸢的名字。
因为,之前三姨太千万交代过,绝不可与大小姐及其院里的人有任何接触,而她现在又如何能说出来?
可若是她刻意隐瞒,那这惹怒老太太的罪名,难道是要自己担上了不成?
何嬷嬷将这小香包里面装着的芯子,抖在了白色的绣帕上,只见那月白色的清菊间,夹杂着某种灰白色的碎石子。
她与老太太相视一眼,似乎更加确定了什么事儿。
而那小香包也平展着搁在了小杌子上,将上面绣着的“春暖花开”显露无疑。只是,单看这字迹,为何偏偏与那秦若岚抄写《女则》的小楷字,有几多相似之处?
老太太将这两组字细细的作了对比,可无论怎么看,这两组分明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老太太的脸早已拉得全黑,那原本就有几分下垂的的眼脸,愕然间变得凛然。“岚儿,这香包可是出自你之手?”
秦若岚哪里料到,这兜兜转转的,怎么又绕回了自己身上。方才好不容易挣来的好脸色,就这般赔了个精光。“不是的……岚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细心抄读《女则》,哪有心思做旁的事儿……”
“这么说来,这些小册子上的小楷字,也并非出自你之手了?还是说,在这些小册子上,其实你压根就没写半个字!哼,好啊,我的确老了,而你也真真养肥胆子了,竟敢这般戏弄于我!”老太太的声音中,掺和着严苛与怒意。
秦若岚吓得满脸惧色,除了跪下磕头赔罪外,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三姨太还没能来得及将事情参个透彻,已经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母亲息怒,岚儿不是刻意要隐瞒的啊。只是岚儿性子顽劣,着实是个坐不住的,这才寻了旁人代写,可媳妇却是有监督她细细看完《女则》的。母亲……”
“哼,若事情只有抄书这般简单,我又何以如此。你可知道,这香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三石散!”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着。
三石散,本是能令人神清气爽的香料,深得许多熬夜取乐之人受用。
可随着服用时日的加深,会令人神色失常,直叫人发了疯,其性质俨然如同慢性毒物。朝堂之上早已颁布了明文禁令,不准再有人服用这三石散。
可如今,这东西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府中,其中轻重程度,岂能低视。
老太太继续道:“岚儿,你若说这小楷字的确是你写的,那这香包中的三石散,你又是从何而来?而你若说这香包并非出自你之手,那这些小楷字,又是何人所写?”
这一句句一字字的,都猛然扎进了秦若岚的心尖,可无论是哪一边,她都已被老太太彻底厌恶了个透。
虽然,她自是清楚,三石散与找人代罚之间孰轻孰重,可她偏不愿在老太太面前,提起那嫡出大小姐的名字。
老太太又是一道冷嗤,“哼,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你的丫鬟细细说来,至少她若惹得我不满,我还能将她卖出府去。”
卖出府?除了被牙婆子拉进那不要脸的窑子外,哪里还有旁的去处。
木秀一想到这儿,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回老太太的话,是雪鸢,是雪鸢那丫鬟将这香包送与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