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三姨太的算盘,还是彻底落了空。
老太太的火气的确散了不少,可就秦若岚去清肃庵斋戒的事,却依旧没有半分要松口的意思,不外乎多差了三两个丫鬟婆子,跟着上去,一同伺候着罢。
而二姨太这边,倒是忙得焦头烂额的。
前院里,又是要雇新的家仆,又是要重新清理人名册,若不是有田大管事在,恐怕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清闲的干站在一旁,用不着插上半句话。反正,以她掌家的能力,也是插不上的。
不过,有一件事儿,却只有她才能做到:老太太吩咐过,要将那日去秦若璃屋里闹事的丫鬟家丁们,一个个好好监督起来,而她却偏偏一个都没记住。
总不可能去问老太太吧,这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么?
也不可能去问三姨太吧,要知道,那人现在正死盯着自己,巴不得自己犯上星点错误,她好借题发挥。
那么,唯一可行的,便是去问秦若璃了。
于是,二姨太熬了一盏血燕汤,到了秦若璃所在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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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璃正在院中晒着太阳,她已不用再往身体里引入线虫蛊,捆住经脉装病了。
现在看去,倒像是经过了一番悉心调养,使得面色俨然红润了许多,这也更衬得她的脸小巧而精致着。
屋子也被重新收拾妥当,糊了墙,添了瓦,又置了新的家具。
那三姨太为表歉意,更是送来了不少精致的物件儿。
这般看去,才有了几分小姐闺阁该有的样子。
见二姨太前来,秦若璃连忙迎了上去,面上带着极为真挚的笑,让人觉着亲切得很。“二姨娘怎么来了?”
“依璃儿的意思,二姨娘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不成?”二姨太嘴角微扬,自然也是回以一副关切的样子。“好了好了,不与你打趣了,这是二姨娘亲手熬的血燕汤,你这身子,正是该好好补补的时候。来,快趁热喝了。”
秦若璃微微颔了颔颌,以作谢意。
她却是以极为慢条斯理的动作,慢悠悠抿着勺,喝着汤,倒是急得一旁的二姨太一阵拧着眉,搅着手绢的,几多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看着直是好笑。
良久,她才抬起了眸子。“二姨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璃儿?”
二姨太有些尴尬的呵呵赔笑,“二姨娘此番来,的确是有这么一件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就是那日岚儿来你屋里闹腾的时候,不是还带了几个家仆么,不知你可还记得那都是些什么人?”
秦若璃心中浅笑,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倒是记得的。”
说着,便将那些人的名字,以及都在哪些地方当着差,依次告诉了二姨太。
而二姨太那边,却是没听几句,就已经犯了糊涂。“璃儿,你这不出院门半步的,怎么比我还清楚前院里的事儿?”
秦若璃不慌不忙的道:“回二姨娘的话,璃儿这院子里有一个花嬷嬷,成日里总爱往前院串门子,若有什么新鲜事,回来都会说与璃儿听,算是给璃儿解解闷,这一来二往的,璃儿便也记住不少。”
“花嬷嬷?”二姨太细细想了想。
自己院子里还算聪慧的,便数绿柳了,可也不过是一个未曾与前院人打过交道的小丫头。
若是能得了这么一个熟知前院之事的婆子,在身边帮衬着,哪里还用得着受那些管事们的白眼。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喜。“不知那花嬷嬷现在在哪,可否让二姨娘见见?”
见二姨太这般急切的样子,其中心思,秦若璃自也猜到了个七八分。而这,也正是她所计量的。
二姨太在前院掌家的能力,明眼人都看了个通透,也难怪会被三姨太压着这么些年,而秦若璃岂是不知道二姨太心中所愁。
将花嬷嬷借出去,于二姨太而言,自是得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而对于秦若璃而言,却是能借此了解前院,乃至整座秦府的动向。
要知道,前院人多嘴杂,是最能打探到一些小道消息的。
可秦若璃却也不急,“怕还窝在前院里唠嗑呐,一会子回来了,璃儿定叫她来给二姨娘赔罪。”
二姨太面上一喜,连声应下。“璃儿,你一个人待在院里也挺闷的,一会子二姨娘便叫你二妹妹来与你说说话,那二姨娘先走了。”
秦若璃应了声,心中回忆着那位二妹妹秦若怡,可五官样貌却是已经模糊了起来。只依稀记得,是一个不擅言、不喜笑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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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没过多久,便见秦若怡带了两个丫鬟进了小院。
她们中一人托着两三匹上好的锦缎,另一人则是带了一叠宣纸,上面五颜六色的绘了不少图。
再看看这秦若怡,秀发拢作了朝云髻,两侧斜斜的饰了一对长长的翡翠芙蓉簪子。
身穿浅绿色交领纹上襦,下搭茶色碧边的石榴花裙。
面容白皙赛雪,双眸圆润如同秋水涟漪,脸上的一双浅浅酒窝,正是随了她的母亲。
又见她垂着眸子,几多别扭,看来,她进秦若璃的小院,其实并非自己所愿。
秦若璃却也不以为意,至少这位二妹妹的眼底,是清澈的。
她将秦若怡迎进了屋里,两人分别在矮塌上坐了下来,丫鬟们又将带来的东西搁在了小杌子上。
秦若璃看了看,那宣纸上画的,是一些香包的样式,却多以仙鹤、寿山、青松居多。“二妹妹这是要做香包?”
秦若怡拘谨的点了点头,“母亲说,祖母见了大姐姐绣的小香包很是喜欢,于是就计量着让妹妹也绣些精致的送给祖母,可是又担心妹妹绣的不得祖母喜欢,便要妹妹来请教请教大姐姐。”
秦若璃眉毛一抬,倒也生出了几分兴趣。“二妹妹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本也只会绣些小巧的,却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不如,你我商量着一同绣吧?”
秦若怡依旧淡然的点点头。
而秦若璃也不着急,继续拿着那些描好的样式看了起来。“这幅好像是独孤子律的《登嵩山念月》中的一角,这副好像也是出自他的《皇庭盛宴》,这一幅却不大能看得出的,可这样的笔法,却也是与他的有几分相似。二妹妹,没想到你喜欢这独孤子律的手笔。”
“咳——”秦若怡轻轻咳嗽,却是冷声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你们回去将我屋里的桃粉糕取些来。”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只得应声退了下去。
秦若怡见两人走远,文静的脸上,竟一时间绽开了一抹几多激动的笑意,哪里还是方才那个不言不笑的小姐。“大姐姐,你……你怎么知道这仿的是独孤子律的作品?”
秦若璃得意的勾勾嘴角,“二妹妹,快快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