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听了章嬷嬷的话,略一思索明白过来她这是想起了当年的凌霜华和朱氏,笑道:“杏遥和杏浓都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以后都交给章嬷嬷了,省的她们两个整日里像没拴上笼头的马,尤其是杏浓,活脱脱一个疯丫头。”
章嬷嬷笑着应了,杏浓和杏遥也是相视一笑,杏浓便说道:“大小姐可真是冤死我了!”说完自去倒水。
秦湄对章嬷嬷说道:“章嬷嬷,再给我讲一点母亲的事吧。”秦湄对于母亲凌霜华知之甚少,巴不得章嬷嬷将凌霜华的所有事都讲给自己听,于是这一日晚间便是由章嬷嬷睡在里屋的软榻上,杏遥和杏浓都睡在外间。
章嬷嬷讲故事讲到半夜,见秦湄还是没有睡意,便说什么也不肯讲下去了,说道:“大小姐该歇息了,明日老奴再讲,这些事都装在老奴的肚子里,跑不掉的。”
秦湄只好闭上眼睛,回想着秦老夫人和章嬷嬷讲的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果然是一夜好梦。
不过三五日的时间,章嬷嬷见秦湄这边门户森严,丫环婆子各司其职,绝无插科打诨偷奸耍滑之人,心下也是暗暗赞叹一声“大小姐端的好手段”,更加尽心尽力教导秦湄。
其实章嬷嬷不说秦湄也能猜到,秦老夫人这时候将章嬷嬷分到自己身边,绝不仅仅是叫到自己出阁前的规矩这样简单,既然秦老夫人不说,自己也不必着急,俗话说“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话虽然糙了些,但是道理却是显而易见的。
秦湄放下心来,又拿了两件自己前年做的衣裳和两幅耳坠子,悄悄地赏了杏遥和杏浓。
章嬷嬷在空闲之时也会和秦湄说些早年间各府的琐事,秦湄也只当听个乐呵,偶尔跟着发几句感慨。
“……所以依老奴看啊,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章嬷嬷嘴里说着,手上打着络子不停。
秦湄听得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络子线,问道:“哪里不好呢?上无公婆管束,下无小姑裹乱,又没有妯娌之间互相置气。要我说,这样的人家再好不过了。”说完了自知失言,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章嬷嬷却没当一回事,笑着说道:“大小姐还小,才会这么说。这看起来是平日里省心不少,但倘若有一日变生不测,或是生病,或是犯官,哪怕只是夫妻两个人寻常拌嘴,一时之间没个帮衬的,保不齐还会有些个心思活泛的奴才跳出来作乱,那便是单打独斗的难处了。”
章嬷嬷说得口干,端起茶碗来润了润嗓子,说:“大小姐年纪还小,自然是用不着操心这些的。老奴浑说一气,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秦湄对于这些其实并不陌生,但总不好直接大喇喇的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章嬷嬷接着说道:“老奴以前是凌小姐的管家娘子,依老奴看,老夫人这时候把老奴派到大小姐身边来,应该是想让大小姐帮着管家了。”
原来秦老夫人是这个打算。秦湄前世出阁之前也跟在秦老夫人身边学过一阵子,只是没有多少时间,真正管家的东西都是日后在齐府学的,期间吃的苦头自不必说,被下人蒙蔽更是常有的事。
“这管家的事大小姐也不用慌,只等着老夫人那边的意思就行。到时候老夫人手把手的教你,以大小姐的品格儿,再简单不过了。”
果然没多久,秦老夫人那边的挽云抱着一摞账本子过来了。见了秦湄福身行礼后,挽云说道:“奴婢来传老夫人的话。这是咱们家发放月钱的账本子,老夫人说让大小姐先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章嬷嬷,回头看完了再给老夫人送回去。”
秦湄看着章嬷嬷抿嘴一笑,心道“果然如此”,当下接过账本便看了起来。
于是章嬷嬷便收了打络子的东西,给秦湄另换了一盏茶。
这几本账本子还是很简单的。秦湄手中的这一本便是府中所有丫鬟婆子的,上面写着某月某日某人领月钱几何,然后便是签字或画押。一般来说不会人人都去排队领月钱,因此这账本子上面便只有挽云、杏遥、香雪、朱氏以及几个管事娘子的小印。
看来看去,每个月月钱最多的,不是管家娘子林氏,而是朱氏。朱氏现在每个月有五两银子,和姨娘一样是半个主子的份例,。
秦湄想了想,问章嬷嬷道:“章嬷嬷,我记得咱们家的规矩,通房丫头应该是二两半的月例,为何朱氏领的却是五两?”
章嬷嬷说道:“这也是当年你母亲去之前给定的。那时大小姐才三岁,本来打算二小姐过了三岁生日之后要给这朱氏升姨娘的,但你母亲身子不好,病了一场,终究是没熬过年去。姨娘的事也拖了一年,就这么耽搁下来,转过年去也没人再提了。家里后来老夫人精神也短,也没空理她,就一直这样了。”
秦湄点点头,没说什么,又拿起另外一本来看。这本账册很薄,记的是府里大小主子的月钱。秦湄翻开看时,秦老夫人是每月四十两,秦正则是每月二十五两,自己和秦浣一样,都是每月十两银子。
秦湄以前并不知道这月钱里面也是大有文章的,直到去了齐府才知道这嫡出的子女,月钱是要比庶出的翻一倍的。秦湄一直以为秦浣手里散漫是因为秦正则额外又给的零花,没想到二人在月例银子上竟是一样的。
“章嬷嬷,那我和秦浣为何每月的月钱也是一样的?咱们家不讲究这个吗?”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老夫人养大的吧。”
“是吗?”秦湄又去看最后一本账册,是府里小厮男仆和庄子上的人的月钱簿子,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秦府的丫环仆从并不多,秦湄明白这几本是最简单的,是秦老夫人特意送过来让她先大概了解一下的。只是朱氏和秦浣的月钱么……既然不合规矩,秦湄打算拿这事好好发作一通,给凌霜华出口气。
晚间去秦老夫人那边用晚饭时,秦湄特意叫章嬷嬷带上了那几本账册。
秦湄把秦浣和朱氏月钱的事回给了秦老夫人,并说道:“祖母,我看了账簿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孙女说出来,祖母看看孙女说的对不对。”
秦老夫人点了点头,秦湄接着说道:“我看到朱氏的月钱是五两银子,秦浣的是十两,觉得有些不妥。咱们家虽然不缺这几两银子,但是银子事小规矩事大,终归是尊卑有别啊。我也知道祖母是心疼浣儿,可是这亲戚往来的,传出去了只会说咱们家嫡庶不分、乱了规矩啊。少不得,咱们再找别的机会,补贴给浣儿吧。”
秦湄也没藏着掖着,这话就是直截了当的在说要削减秦浣和朱氏的月例银子。秦湄心里想的是,朱氏娘儿俩这些年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看了,几两银子把心都养大了,还真是骨头轻眼皮子浅。正好趁此机会都给你们革了,看你们还猖狂个什么劲。
秦老夫人知道秦湄性子看起来不言不语,实际上骨子里左犟得很。她还以为是这几日章嬷嬷给秦湄讲了凌霜华的事,激的这孩子要给她娘报仇呢。因此有些埋怨的看了章嬷嬷一眼,对秦湄说道:“此事不妥。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朱氏和浣儿又没有大错,贸然的削减了月例银子,说句不好听的话,朱氏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咱们不是怕她什么,但毕竟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好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可这事不能这么办。”
秦湄本就抱着一试之心,也知道此事不能强求,需得抓住秦浣或者朱氏的错处才行,说道:“孙女不懂事,让祖母笑话了。”
“傻丫头,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好了。”秦老夫人不再继续说月钱的事,而是说道:“祖母有个打算,如今你已经渐渐懂事了,祖母有心教你一些理家之事,你意下如何?以你的身份,早晚都是要明白这些事的。眼下是在自己家,你就权当是练手了,免得到了夫家出了差错你也受委屈。”
秦老夫人的一席话在秦湄的意料之中,当下秦湄站起来,落落大方的应了,复又问道:“祖母只给我一人讲吗?明日要不要叫上浣儿一起来?”
秦老夫人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倒不必了……浣儿和你不一样,将来能管家的机会太小了,眼下这些都不必学。那小门小户的家中也没什么规矩,等到她出嫁前大略讲讲便罢了。”秦老夫人这么说,心里只觉得秦湄知道帮衬庶妹,更加懂事了。
秦湄听了秦老夫人的话,明白了秦老夫人必定是要手把手的教自己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的持家之道,而不是那些表面上的东西,心下也觉得欣喜万分。俗话说人老成精,前世秦湄活了近三十年,还赶不上秦老夫人的一半呢。
于是秦老夫人便从头给秦湄讲起。理家一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简单是因为当家主母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去打理什么,统统吩咐下去自有丫环仆人做好。可难就难在这“吩咐下去”。眼看到了睡觉的时候,才堪堪讲完家中的月钱分配。
秦湄连忙使人去打水,自己亲手侍奉秦老夫人梳头洗脸,这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