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们要直接回家去吗?”秦浣看着顾晚汀上了车,转过脸来问秦湄。“我们能不能去前街看庙会?我听说花朝节的庙会很热闹呢。”
“庙会人多,咱们又是马车,恐怕是进不去的。”秦湄犹豫道。
“不妨事,咱们就在街口,看一看花灯就回家好不好?”
秦湄见秦浣说的恳切,想了想,爽然应道:“好啊!那咱们就看看去。”秦浣见秦湄同意了,喜不自胜,连连催促车夫快走。
一年一次的花朝节庙会,必不可少的就是在花神庙前街的花神戏,由十二名戏子分别扮演每年十二月的各月花神。秦府的马车到了街口时,戏台子早已搭好,台上正演到“武则天降旨百花开”一段。
整条前街各家商铺门前都有数座“花山”,或高或低,无不以时令鲜花堆叠而成,整条前街竟成了一条“花街”!更有人提举各种形状的“花神灯”,在花神庙附近巡游,秦湄也命杏遥去买了两盏来,挂在马车上,权当是凑个热闹。
“时辰到!点火!”猛然间听到一声大喝,接着随着一声悠然的哨音,半空中炸开一蓬烟火。紧接着,各家商铺都点燃了自家门口的烟火爆竹,一时间烟火齐鸣震耳欲聋,无数朵烟花绽放在空中,整条前街都笼罩在爆竹的烟雾之中,戏台边花神灯依旧在巡游着,台上的戏子身段曼妙唱腔婉转,恍若人间仙境天宫瑶池。
变故只在一瞬间!
秦府拉车的马儿被轰然作响的爆竹声吓了一跳,仰头长嘶。车夫正抬头看着烟火,瞬间竟没反应过来,被马儿挣脱了缰绳,眼睁睁看着秦府拉车的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花神庙的前街是青砖铺路,但道路两侧铺的却是石板,为了下雨天放积水还特意留了深槽。受惊的马不辨方向只是乱跑,马车一边的车轮便正好碾在了石板上!整架马车摇摇晃晃,不住的起伏颠簸!
车厢里的四人都被剧烈的颠簸吓了一跳!
秦湄和秦浣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身边一切可以扶着的东西,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手上能有多大的力气,哪里能扶得住,都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在车厢里撞来撞去。
香雪已经给颠簸的从座位上落了下来,就势背对着车门,用手臂牢牢地将秦浣圈在自己和座位之间,用肩膀死死顶住座椅,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时重重撞在座椅之上。偏偏时节渐暖,马车的小木门早已卸下,只挂了一个厚厚的门帘。杏遥一手死死拉住秦湄,指甲掐到肉上也顾不得了,另一手使劲把住马车门框,半个身子都要给颠到马车外面去。
唯一万幸的是马车内无论座椅还是小几都是用三寸长的钉子钉牢在车厢之内的,否则四人非得给撞伤不可。
秦湄只听得外面的人惊叫躲避的声音,却无一人敢上来拦住惊马,此时只能盼着车夫赶快赶上来,或者马儿跑累了自己停下。
马车突然猛地颠了一下!
秦湄只看见门帘高高的扬起,后腰被猛地一推,整个人直冲着车门栽倒过去!不是要从车里跌出去,便是要重重撞在门框之上!
只听得“呃!”一声痛呼,不是秦湄,却是杏遥。
秦湄正撞在杏遥的身上!
也多亏了杏遥,挡在了秦湄和门框之间。马车的门框何其坚硬,秦湄撞过来的力道又大,杏遥痛的脸都白了,整个人蜷起来软软的往下滑。
好在此时车夫终于抓住了缰绳,将惊马拉住安抚下来,颤声问车里:“大小姐,二小姐,你们都没事吧?”笑话,若是这两位千金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他可就别想再在秦府干下去了。
“我们没事。快回家去。”秦湄说完,回头看见香雪也捂着肩膀,一张脸白的没有血色,向她请罪:“大小姐饶了我这一回!香雪不是有心的!实在是肩膀痛的撑不住才撒手,不是故意撞大小姐的!”秦浣好像也被吓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秦湄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不论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受了一场惊吓,姐妹二人一路无话。
秦湄本不欲惊动秦老夫人,敷衍过去就算了,无奈那车夫怕得要死,到了家就把这件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了林管家,林管家又匆忙来回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一听这还了得,拉着秦湄和秦浣的手问了半天,有没有磕着碰着或者吓着,当时就要命家人去请大夫。
秦湄赶紧拦住,再三劝道:“不过是烟火爆竹吓到了马而已,那马总共没跑上几步,何况孙女又是坐在车里,真的一丝儿也没碰着,连安神汤也不用喝一碗。孙女真的没事,祖母你就放心吧!这么晚了,不用劳师动众的。”
秦浣也在一边连连点头,说:“孙女也没事,祖母知道,姐姐素来胆子大,实不必去请大夫。”
秦老夫人见二人如此坚持,又见二人却是不像是受伤或者受惊了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盯着二人各自喝了一碗安神静气的百合琥珀茶,才放人回去。
秦湄回了房中,也不忙换衣服,先去看了杏遥伤的如何。
杏遥肤色瓷白,映着手臂肩膀上紫青的淤痕,看起来格外吓人。杏浓正拿了药酒给她揉,杏遥痛的脸色煞白,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看见秦湄进来,杏遥连忙要披了衣服起身,一使力后背又是剧痛,没撑住又趴下了。
秦湄轻轻按住杏遥另一边肩膀,示意杏浓继续揉,自己则是拿了帕子给她擦汗,轻声说道:“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
杏遥眼圈儿都红了,说:“奴婢当不起。都是奴婢照顾不周,才使大小姐受了惊吓。”
秦湄摇摇头,她这一声“对不住”的原因,却是不能和杏遥杏浓说。她不能说早就知道今天秦浣一定会坚持去花神庙前街,而拉车的马会因为烟火受惊,自己会险些给跌出车外去;她也不能说,她是故意要杏遥下车去买花灯,顺势直接坐在车门的旁边,从而替自己挡过一劫。
因为前世,她也是这样,被人从后面给推出狂奔中的马车的车外去的!幸好她命大,仅仅是跌坏了胳膊,倘若当时给惊马踏上一脚或是被车碾过去,那可是非死即伤。
秦浣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今天之所以同意去逛庙会,便是存了对她的试探之心,不曾想好妹妹果然把就这么容易的把自己给卖了。浣心里冷笑连连,好啊,那咱们两个就慢慢的斗吧。
今日出了事,秦湄更是懊恼不已。因着自己总觉得秦浣还小,此时即使嫉妒自己,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却忘记了前世也是这个时候,秦浣已经能狠心到将自己推出马车外了。自己实在是应当再狠心一点,干脆一丝儿机会也不给她留。
如今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连累杏遥受伤,秦湄索性趁此机会,向杏遥和杏浓透漏一些实情,门户上再小心一些也不为过。让她们二人早些知道,少了些掣肘,自己以后想做些什么也能更顺手一些。
沉吟半响,打定了主意,秦湄轻轻叹了口气,对着杏遥和杏浓说道:“我本以为上次之后,我和秦浣能和睦相处,没想到……”
杏遥和杏浓闻言一惊,杏遥张了张嘴没说话,杏浓已经脱口而出:“大小姐!你是说是二小姐……推你……”说道最后两个字是,声音已经是细不可闻。
秦湄点了点头,说道:“当时我只感觉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等马车停下来时,香雪说是她不小心撞到了我。可是我分明感觉是有人用手用力的推了我,我的腰上现在还有一点隐隐作痛,只怕是推我的那人受伤的戒指给硌的!”
杏遥和杏浓都是知道规矩的,像她们这样伺候小姐的丫环手上是不许带戒指镯子的。当时马车上只有秦湄秦浣、杏遥香雪四人,是谁在捣鬼一眼便知。
秦湄继续说道:“还有上次我落水之事,只怕也和秦浣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杏遥和杏浓听闻此语,脸色更是煞白,不敢再说话了。
“今日我和你们两个说了这些,就是没有把你们当成外人。你们自幼便伺候我,我自然知道你们是难得的忠心之人。我这就把话说明白了,秦浣早已容不下我,今日之事只怕还会再有。平日里我们可要多加防范,保不齐还会再出什么更甚之事。一应的茶饭饮食、胭脂头油,甚至衣服也都要小心,秦浣或者朱氏那边若是来人,须得有一个咱们的人陪着,一律不许单独待在屋子里。说得严重些,我的身家性命,可是托付给你们了!”
杏遥和杏浓见秦湄说的吓人,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剧变。杏遥说道:“大小姐你且放心,只要我还在这院里,朱氏就休想把爪子伸进来。大家都是丫环平起平坐,我也不怕她什么!”杏浓也说道:“大小姐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秦湄说道:“我原不过是嘱咐你们几句,却也没有这般吓人,你们也不用每日里如临大敌一般,仔细着点就是了。”
秦湄又嘱咐了杏遥,先躺着养几天,不必急着伺候,又叮嘱二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先禀明自己,不许自作主张,也不许用什么下作手段,方才进屋睡下。
这边杏遥和杏浓却不知在外间嘀咕了些什么,灯一直亮到二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