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云轻手轻脚的在香炉里又添了一把寿阳公主梅花香,又将桌上凉了的茶拿去交给门口的小丫环换一壶热的来。见秦老夫人还在歇午觉没有醒,挽云便去碧纱橱里,将一会儿秦老夫人醒了要换的衣服拿出来。
小丫环换了壶热茶,进来轻轻地放在桌上,不发出一点声响。看见碧纱橱里的挽云,小丫环做了个以手扇风的姿势。
挽云放下手里的活计,感觉确实有些闷热,便招呼那小丫环一起讲秦老夫人卧室的门帘放下,将外间的门窗都打开通通气,方才觉得好些。
午后秦老夫人歇午觉的时候,整个院内都寂寂无声,只有偶尔的一阵风过,窗下的花影便摇上几摇。
挽云听到碗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看时,秦浣正带着香雪,撑着伞从院门口进来。
挽云连忙迎出门去,屈膝行礼:“二小姐。”
秦浣脚下不停,一面进了屋子,一面轻声问道:“祖母还在歇着?”
挽云点点头,说道:“刚歇下一会儿,二小姐若没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先等等,消消汗。”说着招呼一个小丫环给秦浣上茶。
秦浣接了茶,笑道:“不过是来看看祖母,说会儿话,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二人闲聊几句,挽云听着屋里似乎是秦老夫人翻身的声音,料想秦老夫人应该是起身了,也就不再和秦浣多谈,转身进屋去了。
秦浣说道:“挽云姐姐不忙,我和你一道进去吧。”说着随着挽云进了屋。
挽云将床帐撩起,扶了秦老夫人起身,秦浣便亲自端了温热的漱口茶和漱盂,服侍秦老夫人漱口。
秦老夫人见秦浣来了,问道:“今日浣儿怎么来的这样早?”
秦浣将漱盂放在香雪端着的托盘上,示意香雪去收拾了,说道:“孙女给祖母做了条抹额,不知祖母喜欢不喜欢?”
秦老夫人接过来看时,是一条茶褐色宫缎绣吉祥连云纹的抹额,内里衬着细丝棉,针脚又细又整齐。
秦老夫人点点头,便让挽云给自己带上,说道:“浣儿的针黹是越来越好了。只是白日里练练便罢了,不可晚间灯下弄这些,仔细伤了眼。”
秦浣捧了镜子给秦老夫人照着,笑道:“孙女知道。昨晚睡得早,今日精神倒好,就没歇午觉,直接给祖母送过来了。”
秦老夫人对着镜子看了看,颇为满意,让人将镜子收起来,说道:“午间日头毒,你打发个人来便罢了,还巴巴的自己过来。”
秦浣顿了一下,也笑道:“孙女瞧着午后的日头不那么毒了,就过来了。正好路过花园,今日外面不冷不热的,略出去走走倒是觉得舒畅不少。”
秦老夫人歇了午觉精神正足,听秦浣这么说也笑道:“既然不错,咱们也去转转吧。近来春困,有几日不曾出去了。”
秦浣笑道:“既然祖母有兴致,那也带上孙女一个吧。”
……
秦湄带了章嬷嬷和杏遥匆匆来寻秦老夫人,不料秦老夫人此刻并不在房中。茶房里出来个小丫环,对秦湄行了一礼,将秦湄引去厅里,说道:“老夫人和二小姐去逛花园去了,吩咐若是大小姐来了没什么急事,便等一会儿吧。”
“祖母和妹妹去花园了?”秦湄颇感意外,看了章嬷嬷一眼,说道:“那我们稍等也无妨。”说完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小丫环给秦湄奉上茶,正要下去,章嬷嬷突然问道:“刚才你说‘若是大小姐来了便等一会儿’,是老夫人吩咐你的?”
那小丫环迟疑了一下,说道:“是……是二小姐说的。”
章嬷嬷和秦湄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你且仔细说来,二小姐是何时来的,都吩咐你什么了?”
“是。老夫人歇过午之后,二小姐就来了。我去奉了茶就回了茶房,不一会儿就看二小姐和挽云姐姐扶着老夫人出来了。我出去的时候,二小姐便吩咐我说,若是大小姐来了,略坐片刻就是。”
章嬷嬷让那小丫头下去了,对秦湄说道:“老奴就觉得这话不像是老夫人说的。一般若是大小姐这个时候来找老夫人,多半是一时半刻有什么急事。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即使留话,也只能是让大小姐去花园里,而不是在这儿等着。”
章嬷嬷这么一说,秦湄也觉出不对劲来:“你是说,是秦浣故意支开祖母,让我留在这里的?”
章嬷嬷点了点头,和杏遥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忡忡的神色。
秦湄虽然暂时想不通秦浣这么做具体是何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秦浣既然不想让自己见到秦老夫人,那么必定会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发生什么于己不利的事!
秦湄快速的将近日来的事情想了一遍,自觉没什么疏漏之处,只有被自己压下来的聚赌之事和近日来才查出的放利之事。
难道是秦浣也知道了此事,抢先一步告诉了祖母?秦湄有些不解,这两件事要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似乎也说得过去,单凭这两件事,是不能将自己怎么样的……
那就只能是嫁祸了!秦湄猛然间想起秦浣的拿手好戏!
章嬷嬷和杏遥见秦湄站起身来便往外走,也只得匆匆跟上。
秦湄一路走到花园,看到秦老夫人正和秦浣坐在闻香亭里。秦湄来不及细想,连忙走上前去。
待走近几步后,秦湄方才看清,闻香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托盘的各色鲜花,长短参差不齐,秦老夫人正笑着和秦浣说些什么,秦浣手里拿着几支花摆弄着。
看到秦老夫人不似发怒过的样子,秦湄松了一口气,看来秦浣并没有说什么十分要紧的事。
挽云站在秦老夫人身后,说道:“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秦老夫人抬头,正看见秦湄往这边走,伸手招了招,说道:“湄儿来了,过来这边。”
秦浣还是笑意盈盈的样子,心道:我留下那句话就是为了引你过来,秦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秦湄脚下快了几分,来到亭上,给秦老夫人见了礼,说道:“祖母教我好找,原来是和妹妹一起出来,也不带上我一个。可怜我在祖母房里巴巴的坐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
秦老夫人笑道:“你这猴儿嘴,偏生我这老婆子躲会儿懒也不行了?”
秦湄和秦老夫人说说笑笑,不经意间一撇眼,看见秦浣用力抓着一支花茎,白嫩的小手上染上了绿色的汁水。片刻后,秦浣松开手,用帕子擦去手上的污物,说道:“既然姐姐有事来回祖母,咱们也出来半天了,这便回了吧。”
秦湄觉得秦浣似乎有些奇怪,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通其中关窍,便也说道:“也好,那咱们就回去吧。”
秦老夫人看看四周,说道:“正好西边那里阴凉多,咱们从西墙根下面走吧。”
秦浣无声的笑了,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毒一闪而过。
……
“……上个月就没发,怎么这个月还是这样?我一家子的人都去喝西北风啊?”
“你这婆子好不晓事!难不成就你一人没钱不成?大家都没发,你急什么?”
“姑娘这话说得,姑娘吃住都在府里,月钱晚发一阵子自然是不打紧的。我还有一家子人等着养活呢,不发月钱,难道饿死不成?”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还能变出银子来给你不成……”
秦湄和秦浣扶着秦老夫人刚走到一半,便隐约听到丫环与婆子的争执之声。秦浣看向秦老夫人,一副迷茫不解的样子。
秦湄听清那两人因何而争吵,心里咯噔一下。眼下众人皆在,又是月钱这一块自己一直管着的事,秦湄几乎要立刻断定自己掉入了秦浣的圈套之中。
秦湄几乎是一瞬间抬起头来瞪着秦浣,秦浣满脸无辜不解的表情,娇弱的如同风中的柳枝。面上的神情仿佛既不知道为何会有人再次争吵,也不知道秦湄为何会瞪着她。
秦湄顾不得与秦浣过多纠缠,回头示意章嬷嬷去看看那两个正在争吵的人是谁。
秦老夫人看了秦湄一眼,沉声说道:“且慢!”
秦湄无奈,章嬷嬷也只得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秦老夫人走过去细听。
眼下众人所在之处,再往前走上五十步,便能从花园西角门出去了,此处树木掩映,绿意正浓,因此那争吵的二人并没有发现树后的这群人,还在吵着。
“……你少来。什么一家子人,什么饿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银子干什么。你要真是急用的话,有本事去找大小姐支了下个月的银子啊。”
“哼!上个月这个月的都没发,还说什么下个月的。我自然没有姑娘有本事,既然姑娘管着这一块,我只问姑娘要。姑娘本事大,自去大小姐那里把我们的月钱都领回来啊。”
“你也别拿大小姐来压我。你自己每晚赌钱,输的一干二净,你打量着我不知道呢?”
秦老夫人听了这话,气的将手中的寿拐向地下用力一拄,喝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