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过午觉，秦老夫人去取了库房的钥匙，只带着秦湄和管家娘子林氏，一行三人去清点凌霜华的遗物。
“除了嫁妆之外，更有不少你母亲曾用过之物，都存在这里。”秦老夫人说着，打开了库房的门。
门一打开，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一看就是多时没进过人了。
幸好库房是减灾阴凉通风之处的，除了年深日久积了很多灰尘外，并没有什么其他怪异的味道。
自从凌霜华去世后这些东西很少有人动过，都原样堆在库里。已经十年过去了，箱子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的灰。有的箱子还贴着封条，颜色发黄，字迹模糊。秦湄仔细辨认之下才发现，这些封条上面写的都是十五年前的日期。
秦湄知道，这些贴着封条的箱子，便是当年凌霜华的嫁妆了。秦老夫人也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林氏见状说道：“老夫人，大小姐，这库房内灰实在是太大了，我稍微收拾一下再整理吧。”
“是呢，祖母我们先去外面待一会儿吧。”秦湄扶着秦老夫人走到门外，林氏早就去搬了两把椅子，秦老夫人和秦湄便坐在库房门口。林氏这才将库房的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自己去寻了抹布和水盆，也不叫人来帮忙，自己动手开始收拾。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林氏出来示意已经收拾好了，说道：“怕老夫人和大小姐等得着急，大概收拾了一下，屋里起码能待人了。”
秦老夫人点点头，命林氏将椅子搬进屋内，坐下说道：“待会儿就从这就几个没上封条的箱子开始吧，林氏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我告诉你这都是什么，湄儿就都记下来。记成册子，以后翻找起来也方便。”
秦湄应道：“是。”拿出准备好的纸笔。
于是林氏就将箱内物品一样样拣出，秦老夫人和秦湄就跟着检视一番，看看有无虫蛀或者损坏之处，然后便记下来名称，再小心收好。
由于都是凌霜华生前用过的东西，秦老夫人见了不免睹物思人，拿起一件东西，往往能给秦湄讲上半天的故事。
林氏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整玉雕的净瓶，秦老夫人见了说道：“那年冬天，华儿折了一枝梅花，插在这瓶里给我送了过来……”
林氏又拿出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秦老夫人见了此物更是眼圈儿发红：“这荷包华儿只绣了一半便病了，就收了起来……”
林氏又捧出一个匣子，秦老夫人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说道：“这些首饰都是你母亲最喜欢的，如今都给了你吧，也算是全了你的念想。”
秦湄接过匣子，爱惜的抚过里面每一件首饰，珍重的收好。
就这样，讲讲停停，整理的速度要慢上许多。
好在本来这也不是件着急的事，比起这些东西价值几何，秦湄更愿意知道一些母亲生前的事情，因此听得格外认真。
眼看外面红日西斜，才整理完这几口没有上封条的箱子。
林氏见天色不早了，说道：“老夫人，大小姐，差不多该到了传饭的时候了。”
秦湄收好了纸笔，说道：“是呢，这么多东西，一时半刻也是整理不完的，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秦老夫人点点头，说道：“也好，咱们这就回去吃饭吧。”
用过晚饭，秦湄拿着首饰匣子回了自己的院子。晚上闲来无事，索性喊了杏遥杏浓和章嬷嬷给自己梳头，将匣子里的几支钗环一一试过方才罢休。
章嬷嬷见了这些首饰也不免感慨万分，对秦湄说道：“大小姐，老奴给您梳一个以前太太常梳的随云髻吧。”
秦湄点点头，杏遥便将手中的梳子交给了章嬷嬷。章嬷嬷手很巧，将头发梳通梳顺，由脑后斜拧起至左耳后，向上挽成单髻，拿了一枚金镶玉环将发尾扣住，将一支双股赤金钗一分为二，斜斜插在发髻之上。
秦湄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章嬷嬷，母亲……便是这个样子么？”
章嬷嬷笑着说道：“大小姐的相貌与太太十分相似，只是眉峰较凌厉些，嘴唇也更薄些。”
秦湄点了点头，将眼神投回到镜子上。镜中人神色温柔，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晚间睡觉之时，秦湄特意将那枚金镶玉环和双股赤金钗放在了枕畔。梦中似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秦湄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早晨秦湄去给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秦老夫人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挽云见是秦湄来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手向左边摆了一摆。
秦湄会意，悄悄去东厢房坐了，不多时挽云端了一小碟玫瑰九层糕和一壶杏仁茶过来，说道：“大小姐若不嫌弃就先垫补一点吧，老夫人怕是得一会儿才能起来呢。”
秦湄也并不饿，问道：“祖母昨晚睡得不好？可有什么不妥？”
挽云说道：“昨晚上老夫人睡得不安稳，估摸着有二更天才睡着。我刚才去看，老夫人睡得正沉，只是被角有些潮。”
正说着话，进来个小丫头说道：“挽云姐姐，快过去吧，老夫人快要醒了。”
于是挽云也不和秦湄多说了，赶快过去卧室，服侍秦老夫人起床。
秦湄只见门帘一闪，出来个小丫环手上捧着漱盂痰盒等物往后面去了。屋里有人打起帘子，端着洗脸盆、提着热水、捧着细布青盐浓茶的小丫环鱼贯而入。
待都收拾停当之后，秦老夫人这才派人过来传秦湄过去。
秦老夫人见了秦湄问道：“昨晚睡得可还好？”
秦湄见秦老夫人双眼略有浮肿，便知是哭过了。但是见秦老夫人精神还好，不像是有什么不妥的样子，方才放下心来。说道：“孙女睡得还好。昨夜似是梦见母亲了呢。”
秦老夫人点点头，说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足为奇。昨日里见了你母亲的东西，不免有些感伤，昨夜里睡得晚了些，今日起来的也晚了。”
秦湄说道：“左右没有什么事，祖母身子要紧，不如每日都晚些起来吧。”
秦老夫人笑道：“上了年纪的人，本来觉就少，不像你，正是贪睡的时候。挽云，传饭吧。吃过了饭，咱们就去库房。趁着这几日天气好，一并理出来吧。”
用过早饭，秦老夫人命人喊了林氏过来，问道：“这几日你都在这边，不耽误什么事吧？”
林氏笑道：“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有要紧的事就一早来回我，没什么要紧的事就等我晚上回去再说。”
今日便要开始着手整理凌霜华的嫁妆了。秦老夫人指着最外面几个封条已经打开的箱子说：“先收拾这几个箱子吧。”
林氏依言打开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成匹成匹的布料，有做里衣的细棉丝绸，也有各种织金妆花丝缎和各色绫罗。存放这些布匹的箱子都是樟木制成，里面又放了许多驱虫防腐的香丸，因此打开来看时，布料还都是完好的。
只是在怎么说也是十多年过去了，箱子一打开，陈年香料的陈腐气息便弥散开来。所有布料的颜色都已经黯淡了，连织上去的金线也没有了光泽。
秦湄看了看，惋惜地说：“可惜了，都已经不能要了。”
秦老夫人说道：“罢了罢了，没见过你这么可惜东西的。本来这布料就是放不住的，就算保存的再好，织法、花样不时兴了，也是穿不出去的。”
林氏又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的却都是成衣。秦老夫人看了看说道：“这都是华儿穿过的衣服吧。湄儿你来看，你母亲以前就喜欢清淡的颜色……”
成衣保存的要比布料好上一些，看上去半新不旧的。秦湄轻轻拿起上面的一件，指间的触感细腻而柔软。秦湄想了想说道：“这些衣服祖母赏了我吧，也好做个念想。至于那些布料，不能要了就都扔了吧，正好把箱子腾出来装些别的东西。”
剩下的边都是还贴着封条的箱子了。秦湄见林林总总有几十口，盘算了一下，说道：“祖母，剩下的还有这么多，咱们一样一样看来，不免费时又费力。不知有没有以前的账本子？咱们两下对照着来，倒能省了不少的工夫。”
秦老夫人想想也好，就叫林氏去取了来。这样一来清点工作便快了许多，只是这两下一对比，被秦湄看出许多问题来。
秦湄喝了点茶，想坐下歇一歇再继续整理，只一停下来便觉得腹内饥馁。秦湄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午饭的时辰，连忙请罪：“都是孙女不好，误了祖母用午饭了。”
被秦湄这么一说，秦老夫人也觉得有些饿了，说道：“也好，先回去用饭，下午再来。”
秦湄心里记挂着库房的东西，吃饭也比平时快了几分。秦老夫人看她这样子，给秦湄挟了一筷头笋丝，慈爱的说道：“细嚼慢咽。吃快了伤胃。”
秦湄心里越发肯定，秦老夫人对自己的宠爱之情是越来越浓了。
秦湄虽是着急，但是秦老夫人用过午饭是要歇午的，秦湄不敢催促，只得也跟着小睡一会儿。
躺下闭了眼却没有睡意，秦湄辗转反侧一中午，当真比不睡还有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