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这日的未央宫和平常有些不一样,一辆马车急急地从东阙驶进了宫门,直往温室殿而去。
平常大臣们进宫,都极少会坐马车直接去到陛下的寝宫的,为表恭敬他们都会在前殿便下车,徒步而行,除非有特别重要之事。
比如现在。
眼看着温室殿就在前方,那飞驰着的马车终于停下,一个消瘦的中年人从车上急急地跳下来,疲惫的脸庞似乎饱经沧桑,舟车劳顿。
“臣拜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进了殿,那中年男人连气都未来得及喘几下,便长跪行礼。
刘彻之前听到殿外来报,说驻使乌孙国的连梧外使派使的亲信已经到达殿外等候宣见,他听了不由得有些意外,乌孙国和汉朝有联姻之盟,这些年来一直都相安无事,连梧外使忽然派人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见跪于殿前的那男子似乎很是疲劳,刘彻眼眸动了动,道:“爱卿请起。爱卿从乌孙国如此着急回来,可是有事要报?”
连羌从怀里拿出一封密封的牛皮纸信封,恭敬地高高举起,躬身道:“臣连羌,为连梧外使手下,此乃连梧外使亲手交给小臣的密卷,请陛下过目。”
苏文连忙走下去伸手接过那封密卷,又恭恭敬敬地走上殿台去,递给刘彻。
刘彻轻轻瞥了那连羌一眼,才接过苏文手里的信封,拆开,抽出里面的密信来。
看罢,刘彻脸色顿时由晴变阴,愤怒地用力拍着书案,怒道:“匈奴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挑拨乌孙国与我大汉朝的关系?”
连羌低下头去,道:“陛下,匈奴怕是早有计划,当初解忧公主刚嫁入乌孙国不久,匈奴也立刻将据悉是有着匈奴第一美人之称的公主嫁入乌孙,与解忧公主一左一右,列为夫人,势力均衡。但这些年来匈奴公主极尽媚.术,越得乌孙国王欢喜,也因为这样,解忧公主在乌孙的地位也越来越低下,常常被匈奴公主在乌孙国王面前进谗言。解忧公主在王宫中已经岌岌可危了呀,陛下!”
刘彻皱皱眉,却不急着出声,等着连羌继续往下说。
连羌顿了顿,便又道:“发现匈奴公主意图怂恿国王将解忧公主打入冷宫,是解忧公主无意中听到的。更重要的是,那匈奴公主还言若是想对抗汉朝,匈奴必然举兵援助!陛下,不仅是解忧公主危险,就是我大汉朝,也可能会面临外患的危险啊!”
面对连羌如此急切的言辞,刘彻却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道:“爱卿一路奔波辛苦了,请先回去歇息吧。这件事,朕自有打算。”
连羌虽然着急,但看到刘彻却是不慌不忙的样子,知道自己再着急都没用了,只好行礼告退,“臣告退。”
待连羌走后,刘彻又将连梧的密信看了一遍,凝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梧驻扎在乌孙许多年,一直都未回过长安,虽说每年都会传会乌孙的情况,但是,毕竟人在乌孙,是否已变节一时也难以辨别。
当年李陵一事给他的打击过于震惊,也更加明白传使的重要性。
无论是匈奴还是乌孙,中间都隔着漫漫的风沙之地,两国之间的消息,根本不可能及时传过来,唯有靠着滞后非常厉害的奔波于两国之间的外使。但是,一旦外使稍稍有些不慎传错了消息,带来的后果,便会被无限放大。
毕竟涉及到江山社稷。
毫无疑问,由最初的震惊渐渐冷静下来后,他是有些怀疑这封信的内容的正确性的。
想了想,他稍稍缓了缓眉,向苏文道:“苏文,你且去宣霍光进宫。”
“喏!”
苏文应了一声,正想出门,殿外却恰好进来一个侍从,“陛下,江使者求见。”
江充?
刘彻双眸微转,连忙叫住苏文,“苏文,你先别去,待我与江君商量商量。”
苏文顿了顿,便稍稍躬身回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宣!”刘彻收回那密信,扬声回道。
很快江充便恭敬地进了殿来,“臣江充拜见陛下。”
刘彻只是挥挥手,见江充手里拿着几卷竹册,便知道他此次入宫来也无别的重要之事,直接就让苏文接了竹册上来,径直问道:“江君来得甚巧,朕刚好有事想询问一下江君的意见。”
“臣恭听。”
于是刘彻便将方才殿中之下详细地告诉了江充,也提了一下自己的疑惑,末了,便问道:“江君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江充一边听着一边飞快地思考,脑海里早已想到一个一石二鸟之策,却不急着说出来,反而假装棘手地想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道:“乌孙国与我朝相隔甚远,那边发生什么事,要传回我大汉,原本就需要很长时间,而世事变幻莫测,依臣来看,应先想一个稳妥之策,既不会贸贸然触怒乌孙,也可以保障我朝安危。”
刘彻看着江充的神色,似已经想出办法来,道:“莫非江君已有万全之策?”
江充狡黠的双眸不着痕迹地转了转,道:“既然解忧公主在与左夫人匈奴公主的争斗中处于劣势,我们可以再派一个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的女子前往协助解忧公主,这样就可以分散乌孙国王对左夫人的宠爱,而倒是乌孙国王无论是更加宠爱解忧公主,还是新晋的妾侍,都有利于我大汉朝。”
听到这句话,刘彻却眉头紧蹙,“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宗族之女送出去,这实在不妥。”
汉朝是什么地方,那乌孙又是什么地方,纵使派去和亲的不是公主,但宗族之女也不愿意啊。
江充却胸有成竹,笑道:“陛下,只是那女子足够优雅端庄,神似公主做派,倒是一纸圣旨下来,封她为公主,那乌孙人又岂知她不是真公主?”
是不是宗族之女又如何?嫁去了乌孙,她代表的,就是大汉朝。
刘彻甚是满意,频频点着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烈,“如此,江君定是已经有人选了。”
“陛下定是还记得那温宁?温宁本来就是命格富贵,虽与太子无缘,但也皆因太多意外,如今却正好是她为汉朝挺身而出的时候了。温府作孽深重,让温宁戴罪立功正好,倒是陛下也正好寻个理由赦了温府一家,以封百姓之口。”
温宁。
想到此人,刘彻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
此女确实温婉大方,未能嫁入皇家,着实有些可惜,而那温府,他最是忌惮的,也不过是乔媛罢了。
此番去乌孙,既是试探风声,也是以求稳固乌孙和大汉之间的联盟。
既然温宁做不得皇家的儿媳,那么替大汉缓解忧患,也算是大功一件!
“准了!”
肃清的大殿之上,飘荡着刘彻稍稍带着愉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