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结交能人异士众多,有异端之士混入其中将太子引入歧途,也是有可能的,陛下历来不干涉太子结交宾客,焉知这并不是隐患。臣日前曾见青风捧着那些宾客们进献给太子殿下的稀奇玩物,却不知那玩物的稀奇用途在哪里……”
刘彻本来就在盛怒之中,又听得江充这番话,心思顿时就沉了下去,眼眸深幽,眉头紧蹙,脸色阴沉,许久冷冷地才道一句:“出去!”
江充小心地观察一眼刘彻的神色,却不知他是在生太子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只得躬身行礼:“喏!”
待江充走后,在外殿侍候着的苏文走了进来,看着刘彻一脸阴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见他咳嗽个不停,连忙将帕子递给他,试探道:“陛下,龙体要紧,即便是江使者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也要注意身体啊。”
刘彻接过那方帕子,捂着嘴咳嗽着,听了苏文的话,眼神间又多了几分犀利,待咳嗽缓过去后,便指着食案上刘据送来的那些糕点,道:“拿出去。”
苏文这下可有些摸不清头脑了,“陛下怎么……”
谁知刘彻却当下投来一记警告的目光,吓得他连忙改口:“奴婢这就拿出去!”
说着便给里殿门外站着的宫婢使眼色,示意她们过来将那些糕点统统撤下去。
刘彻半躺在卧榻上,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对于这些糕点却当真不再看一眼,即使它们是太子刘据千里迢迢从未央宫送来的。
回想着方才江充回去时那道意味深长的眼光,苏文这才蓦地有些明白,定是江充在陛下跟前又说了什么,使得陛下对太子有嫌隙了!
第一天天一早,不知情的刘据便来到了刘彻居住的宫殿外,见苏文守在殿外,便道:“阿翁起来了么?我想来和阿翁请安呢。”
苏文恭敬地福了福身,神色却有些不自然,犹犹豫豫道:“太子殿下请回去吧,昨夜陛下睡下时曾吩咐,今儿若是太子来,不管是何事,都不见。”
听到这话,刘据不由得紧张起来,急问道:“可是阿翁的病情加重了?”
苏文摇摇头,又犹豫了许久,才咬咬牙如实答道:“陛下只是……不想见到太子殿下。”
“阿翁……不想见到我?”刘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抬头望了望苏文身后那紧闭着的冰冷的殿门,“昨日我见到阿翁,阿翁还很高兴地与我说话,怎么才过了一晚,就不想见到我了?苏文,”说到这,刘据的语气开始有了些冷峻,“你知道假传皇上口谕的下场是什么吗?”
“太子殿下,奴婢万万不敢!”苏文吓得跪了下去,“这真的是陛下亲口所言的啊!”
刘据眯着眼,似在思索苏文话里的真假,许久许久才道:“苏文,阿翁为什么生我气?”
“奴婢……不知。”苏文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彻骨的寒冷透过层层衣衫直接渗入皮肤深处,眼前神色冷冽的太子更是让他心生颤抖,即便他真的知道江充究竟与陛下说了些什么,此刻也是断然不敢说出来的。
刘据只好作罢,叹口气道:“如此,本太子先回去了。苏文,你为阿翁跟前之人,切记自己的职责,莫要叫那些有心之人趁着阿翁生病都到阿翁跟前妖言惑众。”
“奴婢必当尽心尽责。”
刘据点点头,又探头望了一眼前方依然紧闭着的殿门,沉沉地又是一声长叹,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甘泉宫依旧和他来时一样清冷寂寥,除了雪地上深深的车辙,无人为他留下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马车终于又轰轰烈烈地驶向了未央宫。
和来时的期待与急迫相比,回程的刘据,是孤寂的,落寞的。
一回到未央宫,顾不得休息,刘据便匆匆地赶去了椒房殿。
那时卫子夫刚刚用过晚膳,正坐在火炉前烤火取暖,见刘据一脸风尘地走了进来,不禁有些诧异,连忙拉过他,替他拍去披风上的雪花,关切道:“据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刘据摇摇头,“刚刚回到,就赶来阿母这儿了。”
听到这话,卫子夫更加奇怪了,脸上不禁焦虑了几分,“怎么这么匆忙?你阿翁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翁身体大有好转,只是……” “据儿,到底怎么了?“ 刘据叹息一声,将来龙去脉悉数说与卫子夫听。
卫子夫听了,立即皱起了眉头,“你阿翁平日里如此疼爱你,怎么会忽然待你这般冷淡?可是你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惹你阿翁不开心了?”
“怎么会,我刚见到阿翁时,阿翁心情还很好呢,就是我离开的时候,阿翁都还很好。只是今早就忽然不肯见我了。” “怕是你阿翁怕你担心,所以才不见你吧。”卫子夫也轻叹一声,“你阿翁老了,顾忌难免多些,你为人子女,多担待才是。”
“据儿知道,据儿只是担心阿翁身体。”
“随去的医工医术都很好,陛下他也只是感染了风寒,相信很快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好了,你风尘仆仆的,回来也不见拾掇拾掇,快些回去吧,瞧你这一脸憔悴的样子,也不怕被人瞧见了,笑话你。”
刘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据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阿母。”
卫子夫淡笑着点点头。
待刘据走后,卫子夫脸上那抹淡笑却立即消失尽殆,忙唤来倚华,吩咐道:“倚华,你且悄悄着人去探听一下甘泉宫的情况,记住,一定要小心,切莫让陛下发现了。陛下需要静养,莫要因为这等小事而惊扰陛下。”
“婢子谨记。”倚华恭敬地应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卫子夫坐在软卧上,望着窗外依然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惆怅。
刘彻年老多疑,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会和他历来疼爱的长子出现嫌隙。
这一步,是她走错了么? 恍惚间有宫人来报,赵婕妤在殿外。
卫子夫回过神来,忙道:“快请。”
只是,心底下却诧异万分,赵钩弋向来不与她一道,这次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