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钩弋的身影窈窈地出现在椒房殿内,见卫子夫端坐在软榻上,连忙福身行礼道:“女妾赵氏给皇后请安。”
卫子夫连忙示意倚华将她扶起,笑道:“赵婕妤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后。”赵钩弋又福了福身才站起来,缓缓地走到软榻另一端坐下。
有宫婢端茶进来,恭敬地放在赵钩弋面前的食案上,又轻轻地出去了。
赵钩弋抬头望了一眼这墙壁涂满了和了花椒的温泥的椒房殿,空气中隐隐传来花椒的温和的芳香,甚是好闻。
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香茶,便笑道:“皇后圣宠无限,果然不是我们这等旁人所能比的。”
卫子夫无奈地笑了笑,似有所指,“如今宫中谁人不知,赵婕妤才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
“妃子终究是妃子,哪能和母仪天下的皇后相比?”赵钩弋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女妾知道,皇后一定是恨极了我吧。”
卫子夫低头浅笑,“赵婕妤这话是何意?”
“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女妾未入宫之前便听得传诵于民间的这句歌谣,当时便觉得,皇后一定是备受恩宠吧。入了宫才发现,皇后的处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听得赵婕妤如今直接的言语,卫子夫也不生气,只是淡然一笑,道:“在这深宫后院,有谁能保证可以得到一辈子的恩宠。”
年老色衰,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好在陛下依然足够尊敬她,是故她也不至于落得个凄苦的晚年罢了。
“皇后向来低调谦恭,别说是陛下,就是我们这些妃子,也对皇后敬佩有加。”赵钩弋露出真诚的笑容,随即又骤然叹了口气,“如今只得我和皇后在,有些话,即便是大逆不道,也请皇后饶恕女妾吧。”
卫子夫略为抬眸,眼神间带着些许不解,“赵婕妤但说无妨。”
“太子虽得陛下疼爱,但是……宫中时常有奸佞小人在陛下跟前挑拨,说太子不好的话,这事儿,女妾该是没说错吧?”
听到这话,卫子夫不由得有些感伤,微微叹了一声,道:“也在陛下也足够信任据儿,不然,据儿哪能这么安好无忧地成长。”
她纵然低调,却也知道,这宫中,觊觎后位的以及窥窃太子之位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防不胜防。
赵钩弋听了卫子夫这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皇后当真认为,陛下会一直信任太子?”
“赵婕妤这话何意?”卫子夫双眸顿时变得凌厉,“莫非赵婕妤心中也有打算?”
赵钩弋依然只是淡淡一笑,抬眸望了一眼里殿外守着的倚华,道:“女妾只是一介女流,只求安然度过一生,能有什么打算?只是……陛下年老多疑,又时常患病,对巫蛊之事多有忌讳,皇后也是知道的,这些话,女妾也就只敢在皇后跟前说一说,在外人面前,女妾断然不敢说出这叛逆的话来。只是,女妾说的这话真假与否,皇后应当心知肚明。这若是有小人在陛下耳边说些什么话,皇后你猜,陛下是信呢,还是不信呢?”
赵钩弋一番话让卫子夫深觉刘据将要面临的陷境,虽然刘据早已被立为太子,将来继承皇统那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是,陛下眼下也并非只刘据一个儿子,而刘据平常素来不喜陛下信用酷吏的作风,是故与朝中许多大臣也多有结怨。
以前有卫青在,她卫氏一族但也算是有靠山,而如今卫青去了,她一个孤弱女子,如何能撑得起这样的大时局?
她能够稳坐后位,也不过是依仗陛下对她的尊敬信任和对太子的疼爱罢了。
但是,一旦陛下不再宠爱太子,甚至是厌恶太子呢? 这些事情她不是不思考过,但陛下一直以来的表现让她渐渐放下了顾虑,而现在,赵钩弋的一番话再次勾起了她的忧思。
想着方才刘据匆匆从甘泉宫回来时所说的遭遇,这会她愈加相信,那些想要陷害她们母子俩的幕后黑手,已经要开始动手了! 想着,她望向赵钩弋的眼神不禁变得复杂,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沉静无争,但是,她是敌是友? 在这后.宫中,从来就没有纯粹的好人。
赵钩弋看懂了卫子夫眼神里所蕴含的意思,不由得沉沉地叹了一声,“女妾并没有争宠之心,只是想提醒皇后,小心奸佞小人。女妾出来已有些时辰,该回去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卫子夫也随之站起来,“赵婕妤慢走。”
赵钩弋点点头,略为福了福身便转身往殿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犹豫着停下来,回过头道:“身为后.宫女子,很多事情,到底身不由己。希望皇后能够明白女妾的处境。”
卫子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赵钩弋忽然说出的这话,但赵钩弋已然福身:“女妾告退。”
卫子夫只得点点头,目送着赵钩弋离去。
待赵钩弋的身影彻底消失站在椒房殿,倚华这才轻轻地走进来,对卫子夫道:“皇后,赵婕妤特地来与皇后说这些话,怕是知道些什么。”
卫子夫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答道:“诚如她所言,身为后.宫女子,很多事情,到底是身不由己的。”
倚华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卫子夫心里担心刘据的事情,忍不住又问道:“可着人去甘泉宫打探了?” 倚华点头,轻声道:“已着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这未央宫距离甘泉宫,可远着呢。”
卫子夫叹着气走到殿外,看着高高的宫墙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忽然觉得迷茫起来。
赵钩弋披着斗篷,出了椒房殿,回头望着高高的宫匾,忽然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乔媛了,你且去温府替我跑一趟吧,让乔媛进宫来。”
随行的其中一个宫婢连忙躬身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走吧。”
赵钩弋收回视线,缓缓地往钩弋殿走去。
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