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刘据开口,慕容景洲便已出声,言语间带着深深的歉意,“抱歉,太子殿下,让你受惊了。”
闻言,刘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慕容景洲并不否认,点头道:“是。”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与我有怨?”
慕容景洲点点头,却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些落寞,道:“太子殿下,你知道在宁表妹被选良家子之前,她的愿望是什么吗?”
温宁?
见慕容景洲提起温宁,刘据望向慕容景洲的目光多了一分探究,有些明白过来慕容景洲策划这次骚乱的动力是什么。
不过,温宁的愿望?他……真的不知道。
刘据顿然有些迷茫,“是什么?”
慕容景洲苦笑,却不急着回答刘据。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肃,道旁的树上的落叶簌簌地掉下来,在空中转着圈,飞扬着,飞扬着。
时光仿佛回到了他5岁那年,那时候温宁还只有4岁,姑姑慕容娇嫁到温府一年余,温牧刚刚出生。
那时稚嫩的温宁并不像现在这样沉静温婉,相反的很活泼,很喜欢恶作剧。
温牧百日宴那天,他也到了温府。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和温宁接触。
百日宴很热闹,来往的宾客挤满了小小的前院,大人们都忙着招呼宾客,温府和慕容府的下人们也一样忙得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几个小稚孩。
温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他骗到后院的柴房里的。
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前院里忙活,根本没人会发现慕容府的慕容小公子没了踪影,也更不可能会料到温宁会将他锁在柴房里,许是温宁还小,不够高也不够力气上锁,只是取了一根小树枝横着栓了门栓。
也许,那个时候,温宁就已经很讨厌他了。
事后温宁因为这件事被姑父和姑母罚得很重,而他再见温宁,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5岁的温宁懂事了许多,性子也沉静了不少,见了他也只是淡淡地喊声“慕容公子”,而在这之前,即使温宁不喜欢他,也还是会喊一声“表兄”的。
那年慕容府和温府聚集在一起过正旦,姑父曾开玩笑说,温宁和他看着很合眼缘,索性来个亲上加亲,结为亲家好了。
温宁当场就嘟起了嘴,说她的夫婿不一定要文武双全,也不用有权有势,只要一心一意待她好,没有人来跟她抢,他也不会娶去别的女子。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他知道,姑父再娶姑姑慕容娇给幼小的她造成极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固执地认为,慕容府的人都不是好人,都是要抢她的珍爱的东西的。这坏人,也包括他慕容景洲。
直到他慢慢长大以后,才从大人的口中偶尔得知,当年的宁氏,是由于过于忧伤,郁郁而终的,大概是因为姑母慕容娇吧。
那天大家心情都有些尴尬,原本会是热热闹闹的正旦就这样散了。据说,那天姑父又责罚她了。
从此以后,温宁彻彻底底学会了将心事都隐藏在心底,并且对长辈言听计从。
只是,她的那个心愿,一直都没变过。
她的夫婿,一定要一心一意待她好,没有人来与她分享夫婿的宠爱,她也不用去担心会有人来觊觎她的夫婿。
可是,身处于帝皇之家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会实现温宁的这个心愿吗?
很明显不会。皇家之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正妻。
温宁会去选良家子,只是因为年少时的经历而习惯了不反抗姑父姑母的意愿。
16岁的温宁很乖巧,很温顺,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曾经也有过一颗好动而叛逆的心。
太子刘据见慕容景洲一直凝着眉沉思着,不禁有些尴尬,又怕误了迎亲了时辰,便出声打破了沉寂,道:“慕容公子若是无事,本太子要先走了。温府还等着我呢。”
慕容景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望着意气风发的刘据,笑道:“敢问太子,你真的能给宁表妹一夫一妻的许诺吗?”
刘据顿时愣住了。作为帝皇的继承人,他不能。
“宁表妹根本就不愿意进宫,她不喜欢甚至是害怕那些勾心斗角,她不愿意在宫里郁郁而终,但她又太遵从父母的意愿了,以至于总是委屈自己而已。太子殿下,你在害她你知道吗?”
刘据望着眼前这个坚毅的少年,情绪有些复杂,“所以你义无反顾地阻止我去迎亲?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慕容景洲凄惨一笑,“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如果无论再做多少挣扎都无法让宁表妹对我改观,那么哪怕是换她一世安稳舒心也是好的。都说太子仁厚,一定不会迁怒到慕容府吧?他们并不知情。”
刘据冷笑,“你以为,你阻止得了一次,阻止得了两次吗?”
慕容景洲顿时心底一惊,望向太子的目光不觉多了一份冷冽,“太子殿下,你别逼我。”
“慕容公子,你只沉浸于你自己的设想,安知温娘子无意于我呢?”刘据又是轻声一笑,“你这样做,就真的是温娘子想要的吗?”
慕容景洲语塞,许久答不上话来,见太子驾马要走,又策马拦在了前头,绝望地笑道:“太子,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刘据有些生怒,“慕容景洲,莫要执迷不悟!”
慕容景洲落寞地摇摇头,“从这个计划开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就算宁表妹恨他,他也不在乎。
都说天命难违,可是,如果不勇敢地违抗一次,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可违?
刘据望着他,心底却有某种不明情绪在滋生。是愤怒,是感叹,还是佩服?
他抬头望望天色,苦苦一笑,“吉时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怕这个时候,阿翁已经在全城搜索了吧。”
正在这时,青风的身影在后面疾驰而来,快马所过之处扬起阵阵烟尘,“太子!”
刘据略为抬眸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青风,对慕容景洲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慕容景洲却嘲讽地笑了笑,“我为何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