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江伶已经准备抛绣球,纤纤玉手,肤如凝脂,面若芙蓉,整个美人胚子。楼下盼者一片欢呼,但据我多年闲来无事看小闲书的经验,这绣球大都不会怎么顺利抛下去。我向来对这方面预感极强,原因是我闲来无事的时间太长,而我本人,对侍弄花草那些又并无兴趣,于是看太多小闲书的我,便对众多剧情早已了如指掌,如有预知。
便如今日,本掌门对这预知精确度自己都佩服。
那绣球抛下去的瞬间,在空中转了个圈,将原本要砸下的轨迹彻底改变。楼上的江伶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可完全无从下手。我料想此处该有个英雄出场,一把夺过绣球,于是小姐与英雄一见终情,再见深情,经过重重磨难,终于在一起。很经典的故事,且甚得我与门中另一个与我臭味相投之人的意。且说这与我臭味相投之人,名叫白无银,是我派门中一只不可多得的兽类长老,真身是银狐,名字经常被人吐糟说有个哥哥叫黄无金,然则虽说他是独生子。
但他实在是我以为的门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斗蛐儿听曲儿这事,我从来没赢过他,这倒使我甚为悲愤。也因这层缘故,当每每听到门中弟子又在散拔他有个哥哥名叫黄无金时,我总是助纣为虐,且还会加入其中,与他们进行深切讨论。
不再去计较白无银那斯,我又细细思索这经典故事。
但我又觉着,一切应该只是我的料想,我一向认为,料想可以,只是不能臆想,料想与臆想不同,臆想可就有了太多杂念在里头,一旦不成,只会伤身伤心。
……但其实,人世间最不该的,却是妄想。这许多感叹我也是一件件经历才可得来,现今回想,倒也能谓我这一生,也经历过许多事。
也确实有个英雄出场了,英雄也确实接住了绣球还给小姐,但据说这英雄是小姐她哥。我感到略微的遗憾。
楼上宣布绣球不抛了,台下一片唏嘘。我倒无所谓,转身想走,不料被叫住,“我瞧公子一人,这热闹的节日不若一同?”是戴面具的那位男子。
其实我自认一个人也没觉着有的孤寂,这是习惯的缘故。习惯是种很奇怪的东西,这就好像平日见惯了美人,即便今天见着江伶,其实心中委实也没多少惊艳一样,如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寂,就没什么了。
可我还是同他们一起,毕竟本掌门素来对不太可憎的人,还是和谐又可亲的,从封山派与多数势力皆友友好好便可看出。
起码在世间走一遭,若是合个眼缘,结识结识倒也无所谓。我今次瞧这两人,倒是不错。
白天的中元节远不如夜晚好玩,到处都是绚丽的灯光,算得上五光十色。夜晚街上的人也格外多,不少情侣默默的眉目传情,不少单身狗被虐得满眼通红,只恨不能立马去找一个秀秀恩爱。当然,也有不少人想借此机会在街头碰上一个,成就一番美谈。
今日的脂粉也格外浓,几个姑娘大抵都是手不稳的缘故,我身上不觉落了好几个莫名出现的帕子,有些上面甚至绣了鸳鸯戏水图,香味更是曾出不穷,我都被这脂粉味呛的连咳了好几下。瞧一旁苏随,亦同我一样,而秦诸则比我们更甚。许是他没带面具,一张面皮儿又生得不赖,我与苏随毕竟不能确定真正面貌。
带面具的男子叫苏随,另一位则叫秦诸。我们一路从城西游到了城南,这是据他们所说,因为具体哪是城南,哪是城西我也分不大清。这南水城我不过才来,基本路线还没顺清,路上又没贴个什么指向标。所幸我法术修得还不算差,也不怕别人把我给卖了。
秦诸半路拐进了一栋名为飘香阁的大楼,楼口站着的全是衣着暴露的女子。这种事我很能理解,但秦诸似乎不大愿我们跟上,这我也能理会,于是一把捉住苏随的袍子,郑重道,“此事虽好友一同前往也未尝不可,但我见秦兄似有些羞涩,这般我们去了反倒不好。若苏兄也有这等意思,我瞧见前方的春花楼也不错。”
苏随笑了笑,“在下还没这意思。”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不知林公子能否看一出在下排的皮影?”
是了,我跟他们说我叫林封,毕竟顶着封山派掌门许无笙的大名,还是有些招摇。人在江湖飘,哪能没几个艺名,我估摸苏随和秦诸也不过是假名。我只是有些惊异,苏随竟然还会排皮影这种把戏,他一介公子哥,皮影这东西完全看不出一个人的风流来。这就好像一个面目斯文的书生,却时时出入青楼一样。唔,怎的想着想着……就猥琐了。
他见我半天没说话,大抵是把我的沉默当默认了,等我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台下等着他唱。
有些人天生的气质,做什么都好看,比如苏随。与我料想的不同,苏随排得极好,让人都不免沉入故事中去。
故事讲的大抵是一对人,对这方面它讲得模模糊糊,我也不甚清楚,便自以为的将它归于此例。青梅绕竹马的戏码,结局倒甚为悲凉,我经常看的小闲书里,总是书生配舞姬,天下名动的剑客必然遇上一个想刺杀他的女子,最后故事的结局必定是美好的。可若实在要说,我却莫名觉着这个故事更好些,除却我怀疑莫非是我天生有喜虐心理外,大抵是苏随的缘故。
“知道我为什么会排皮影么?”他笑了笑,眼里却全是哀伤,“我认识一个女孩,她曾想要看皮影戏,可惜那时没机会。我后来于是想,要是学会了排皮影,就可以亲自排给她看,于是便去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