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紧紧地盯着从女子袖中射来的两枚飞针,憨实中带着阴柔的脸上满是肃然,长刀一扬,近乎人生最巅峰的一刀,带起一道呼啸声,险险堵住了飞针的去路。
当……
飞针与刀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李成嘴角一勾,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巨大地力道猛的从飞针之上传来。
咔嚓……
一声脆响,李成脸色泛白,右手费力地握着长刀,他知道,就这一下,自己的右手估计骨折了,一时间,看着掉在地上的两枚银光闪闪的飞针,眼中带着挥之不去的骇然。
“嘶……妖女凶猛,若不是急着跑路,估计我们哥俩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老陈捂着烧焦的屁股,脸上庆幸之色一闪而过。
李成没有说话,有些费力地将长刀收入鞘中,快步走出破庙,眼睛紧紧地盯着官道一头,仿佛能从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什么,憨实的脸上阴柔之色更甚。
老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顾不得烧焦的屁股和已经掉在地上的长刀,一瘸一拐却速度奇快地窜出了破庙,跟李成一起盯着官道一头。
“踏踏……踏踏……”马蹄声越来越近,李成二人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漆黑中,目光可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支支火把,火把下一个个人影忽隐忽现。
不到一盏茶功夫,十多名握着火把的高大骑士在黑暗中出现,驾着十多匹膘肥体壮的骏马朝着李成二人直直撞了过来,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李成二人脸色一变,眼看就要撞上,慌忙一个驴打滚躲开了冲刺,虽然最终避开了马匹的撞击,两人却是弄得好不狼狈。
意料之中,李成从地上爬起,双拳紧握,太阳穴青筋迸现,憨实的脸上阴柔之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屈辱和狰狞。
“吴则……”
“啪!”
“千户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李成刚开口,一名骑士便挥鞭抽在了他的脸上。
吴则,也就是领头的骑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死死注视着自己的李成,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火把的照耀之下,骑士们身上的飞鱼服上的图案若隐若现,如同活过来了一样,气氛愈发压抑。
“妖女呢?”压抑中,吴天开了口。
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李成另两只手握成了拳头,五指因太过用力而变得有些苍白,终于,沙哑着嗓子道:“跑……跑了……”
“啪!”
吴则扬手一鞭抽在了李成身上:“你不是能耐吗?”
李成没有闪避,站得笔直,紧咬牙关,任由鞭子落在自己身上,拳头却握得更紧了,隐隐能听到一阵骨头摩擦产生的咔呲作响的声音。
“啪!”又是一鞭子,带着倒刺的鞭子落在李成脸上,拉起一块皮肉。
痛!火辣辣地痛!
可那又如何,李成却不能还手,不然最后的回京机会都会失去,那时自己有性命之忧倒是其次,恐怕会连累自己的家人,所以,只能忍,也必须得忍!
“京师降下来的你了不起呀?”看着李成那幅想要发火却不能发火的憋屈样子,吴则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畅快。
“啪!”
忍,继续忍,只有回了京师,一切才都有了指望,比如,将眼前这个以前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地方常驻千户五马分尸,比如……
“还特么自不量力的来抢功?”吴则越抽越起劲,越来越畅快。
“啪!”
除了这个,还能做些什么呢?好像不能了,李成眼中露出了丝丝茫然,也许,自己就不该跟锦衣卫作对,不该招惹了锦衣卫的同知大人……
精神一败退,李成本来标枪般笔直的身体也瞬间弯曲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感更加清晰,手忙脚乱地去挡那劈头盖脸抽下来的鞭子。
“抢到了吗?抢到了吗?”吴则手上加重了力道,李成不硬了,他不仅没有失去兴趣,反而下手越来越重。
“……”
吴则的脸上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看着已经被打得蜷缩在了地上的李成,眼中掠过一丝变态的快意:“还想立功之后被调回京师呀?你特么别想了,准备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同知大人让我平日里好好招待你,我特么待你不薄呀!”吴天越说越起劲,口沫纷飞:“可是你呢,你特么竟然还想跟我们抢功劳,你们东厂的人就是贱,一群贱骨头!”
“呵呵……”蜷缩在地上,李成突然笑出了声,断断续续地说道:“这话……你有种……当着……督公……大人的面说呀……”
“哈哈哈哈——”吴则翻身下马,一脚踢在了李成腹部,看着捂着腹部,身体不短颤抖的李成,轻蔑地说道:“督公,就凭刘照?他算个什么?你以为现在在位的还是魏九千岁魏白呀?”
“别说跟我们指挥使大人比,就算是跟两位同知大人相比他也当个屁!”
“别说,若不是魏白魏九千岁被他阴死了,我们锦衣卫估计还得被你们东厂压在头上,说起来我们锦衣卫上下全体同僚还得好好感谢他呢。”
“或许到他祭日的时候,可以给他烧两个美人儿吧,喔,忘了,他是个太监,不知道鬼能不能把那玩意儿变出来。”
“哈哈——”周围骑士一阵哄笑。
“噗!”李成气急攻心下,一口鲜血喷出。
吴则熟视无睹,翻身上马,俯视着面色惨白的李成,扬声道:“你们两个废物给我听着,魏九千岁,不,魏白的时代,东厂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我们锦衣卫的时代!”
“不管以前你们是什么身份,到了我的地界,是虎你给我蹲着,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
“我们走!”
“踏踏……踏踏……”马蹄声远去,一支支火把慢慢化作一个个小光点,然后消失不见。
“李成,你没事吧?”一直萎缩在一旁没敢吭声的老陈见到吴则等人远去,这才朝着李成跑了过来。
“咳咳……拉……拉我……一把……”李成费力的用手支撑着坐起,老陈连忙将他扶了起来,他没有怪老陈为什么躲在一旁,而没有出头。
实际上老陈做得非常正确,就算出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增加了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而已,那时两人都被打得半死不活,又没人照顾,估计只能等死了,现在至少老陈没事,还能照顾他一下。
“吴则这家伙可真不要脸,还锦衣卫的时代,呸!要是魏九千岁还在世,特么的敢吠一声试试!”老陈扶着李成骂骂咧咧地走进了破庙,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一个屁股被烧焦,走路都一瘸一拐,倒真像一对难兄难弟。
“……可是,我们东厂现在这幅样子,不也是拜他所赐呀……”李成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感。
“哎,生不逢时呀……那小子,戏看够了吧,火要灭了,快加些柴!”老陈叹了口气,后面那句话却是对着一旁站着的王译说的。
“喔。”王译淡淡应了一声,将王韵儿放下,将一些还没灭的火石聚拢,上面在架一些木棍,对着下面的火石一吹,一团明火哗地升了起来。
老陈将李成扶到火堆旁躺下,然后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黑漆漆的药丸,给李成喂了下去。
“小子,刚刚你都看到了吧?”老陈坐在火堆旁,一闪一闪的明焰让他的大众脸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
“看到了。”王译点了点头,在他的不远处,躺着一把明晃晃的铜柄长刀,那是老陈的。
“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东厂和……锦衣卫吧?”王译答道,其实他心中却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之中,锦衣卫虽然牛,但是在东厂面前却嚣张不起来吧,可刚刚那一幕,让王译有些迷惑了。
老陈诧异地看了王译一眼,在他的印象里,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商贾官员,对于东厂锦衣卫都应该是谈虎色变吧,眼前这少年却是反应平常。
“在你看来,东厂和锦衣卫谁更厉害一些?”老陈突然问到,似乎是怕王译不好判断,特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李成,补充了一句:“他是东厂三档头,而打他那人只是个锦衣卫的小小地方常驻千户。”
王译拿着根木棍,捅了捅柴火,没有回答,他知道,老陈现在想要的只是一个沉默的听众。
“看起来锦衣卫比较厉害吧?”果然,只听他自顾自地说道。
“狗屁!”老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像是发泄,像是缅怀:“想当年魏九千岁还在时,别说那么个小小地方常驻千户,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辱骂东厂半句!”
老陈从怀中掏出一块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黑色腰牌,轻轻磨挲着,眼中充满了狂热,语气笃定:“背后都不敢!”
“那时候,上到内阁学士,下到平明百姓,辱东厂者,死!”老陈意气风发,完全沉迷在了东厂昔日的辉煌中,最后一个死字,更是说得斩钉截铁。
“那为什么现在……”王译忍不住了发问了,他可不会顾及老陈的感受。
想来那魏九千岁应该是非常流弊的,就连刚刚那吴则提到他时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如果真那么流弊,为何死了之后东厂变成了这幅鸟样,一个常驻千户都敢骑在堂堂东厂三档头头上拉屎,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许多事了。
“还不是那……”老陈突然激动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咳咳……”一直躺在地上听老陈说话的李成突然费力地咳了两声,打断了老陈说话:“说……什么……呢……你想……死……呀……”
老陈不以为然的一笑,却停下了这个话题,眼中诡异之色一闪,指了指王译不远处的长刀,对着王译说道:“小兄弟,帮忙把我的刀递给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