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薪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小心扯断了,我已经把珠子收起来了,明儿就找个地方再把它串起来!”
洛恪冷凝的神色未有丝毫缓解,叶芷薪见过只见过温润如三月**、淡然如清波扶柳般的洛恪,偶尔眉间拢上一丝愁绪,嘴角线条稍有僵硬,却绝没有眼前这般冷厉凝重的神情,眼眸里的深意是如此锐利,淡拢薄晕的温和脸廓此刻蕴着薄怒的张力,生让叶芷薪一下有了些忌惮,“不知薪薪是怎么不小心扯断的,竟能在手腕上扯出如此明显的几条红痕了?”话虽还是一贯温和的语调,只是却似隐有一丝恼意破壳而出了!
叶芷薪一下被洛恪如此的转变惊住了,寻不回一丝思绪细想洛恪的话就脱口而出,“早上跟晟清起了些口角,他一失手扯断了,你放心吧,我爱极了那佛串,会找家好的店铺将它重新串起来的!”
许是叶芷薪眼眸里的慌乱和无措一下激醒了洛恪,脸上蕴着的恼意去了些,眼眸装了些颓败的狼狈,再说话时声音里也有些撕裂破碎般,如同温润的羊脂暖玉受了重创,裂痕一点点向边缘爬开去,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秋夜里头格外让人心酸,叶芷薪想着现下自己对洛恪只有震惊过后的体谅,是全然不会有一丝丝恼意起了的!
“对不起!”洛恪低声道着歉,“我是看你受伤了,有些着急,伤处上过药了吗?”
叶芷薪想着自个今天过着是有些别样的惊心动魄了,一天之内,数番遇着身边之人出乎自己所料突然起怒,还都是有自己的缘由在里头,虽是应了无常世事的摆弄才至如此,可自己又怎能全然推脱呢,到底也是自己处事不周全了!
“原是我不知怜惜你一片心意,才带上几天就弄断了,是该我说对不起的了!”叶芷薪嘴角轻微上扬,散了些尴尬气氛,眼中重懊恼之意诚挚,抚了洛恪些许烦躁!
洛恪听着脸上起了些笑意,却是疏淡清冷,说话到底低沉温润了许多,“串佛串的丝线是在藏地寺院里头佛前诵经加持过的,断了可就没了那长保喜乐的念咒了!”
“诵经在佛前,喜乐在心头,你一片至诚之心要保我平安喜乐,只是我想着有你在身边时刻提点我,可比那加持的丝线有用多了!丝线断了,佛珠还留着,你的心意就自然能护着我了!”叶芷薪笑眼弯弯地看着洛恪,似要将心头喜乐齐齐摆到脸上去,匀上一份给洛恪了,而后又扬起左手腕,“你看丝线都勒出这么深的红痕了,也是把线上的加持都融到我骨血里头去了,这回是护得了周全了吧!”
叶芷薪心头明了洛恪顾念自己的一份心意,是断不能让他伤了心神,不过他也是太过执着于外物的护持了,一下迷了心念,否则凭他的慧识,这番话哪里需要自己说出来呀!
“呵呵,也是了,往后我可是不能多离了你了,得时时点拨你的!”洛恪明快地笑了起来,眼里却还藏着一份干涩的黯然。
其实叶芷薪所不知的是,这连珠子的丝线原叫连心锁,由男子到寺院诚心供奉所求得,连成佛串戴在女子的手上,取意连心同念,不离不弃。洛恪当初第一次去藏地之时,情念顿起,随了当地的善男信女一起求下这串佛串,所愿不过是“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怕是将一身情念都付诸于这佛串上,祈求一个心念相随之人,只是世事聚散如浮萍,无根无缘,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他才将佛串送了出去,还暗自瞒下这段故事,也是在忐忑徘徊中小心翼翼地护持着这份情缘!
只是无常世事终究不能尽随人愿,才不过送出去几天,骗着瞒着让叶芷薪带了,却突然断了,洛恪心头是起了些担忧和惧怕,忧得是得之不易的缘分终成了插肩而过的遗憾,惧得是到头来情念相随却抵不过生离死别!
洛恪也是阅尽人心的了,浮躁不安后、迷惘踌躇下终至执迷不悟的痛,求而不得放而不断,终至人困顿在苦郁里头再也出不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已是万般心伤、形神俱损的地步,他是细细听着一段段凄厉的叙述,难免慨叹痴迷世欲,到底是不得善了的!
只是如今落在他头上,他亦不能幸免,患得患失,诚惶诚恐,守着一份心迹不敢让薪薪觉察分毫,就怕太过突兀,反惊扰了她,只是自己心头一片念想又该在何处安放,丝线虽是死物,融了加持也是作不得那留住薪薪的一方符咒,他心里头也清楚,只是到底还能存些薪薪承了自己一片心意的虚妄错觉,如今这丝线断了,到底是上苍在点拨自己呢,还是将一条断了的丝线融进叶芷薪骨血里,让她心头从此烙上自己呢?
即便是玲珑机巧心思,还是绕不明白一段情意,已然紧紧拽在手心了,叫他又如何放下呢?洛恪心头一声哀叹,眼眸也暗沉了些,只是须臾片刻后,他又恢复了自若的神态,淡笑着对叶芷薪说,“过去坐吧,资料我拿出来了,我去厨房拿些我妈今儿个做的芙蓉酥出来让你尝尝,给你泡杯蜜橘茶吧,这茶喝了晚上不会影响你睡眠的!”
叶芷薪笑着点了点头,却是瞧着洛恪从凝眉沉思到自若淡笑,暗暗思付洛恪心头究竟盘算什么了,不过自己未小心看护他送的东西到底是大罪过了,心头对他起了更深的愧疚!
坐下等着的时候,叶芷薪抬头便瞧上了中间一幅字画,万仞群山缥缈于云雾间,一条山道迂回间隐于云雾间,似能直达九重天阙,山脚巨石边立着一颗青松,傲然身姿凌云独立,旁有一人倚着青松,广袖宽袍,青丝垂落,正仰头顺着山路看那高山之颠,似淡然一瞥,又似凝眸沉思……旁边题有一行字:槿花带露落,桐叶舞秋风,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
整幅画卷没有落款,所题之字同画卷意境也有些违和感,所以叶芷薪才独对这幅画留心了,洛恪在厅里中间位置挂上这么一幅画,该是有些特别的深意了。
“尝尝吧!”洛恪已经拿了点心出来,点心小巧精致,是藕花形状的,低头见似还能闻到晨曦之下未带清露的荷叶味儿,淡雅舒爽。
叶芷薪拿起一快尝了尝,有莲藕的软糯清甜,入口即化,唇齿间还留着藕花的清雅气息,是难得能吃着的好点心了,叶芷薪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是好吃,你母亲是将吃食当一件作品般精雕细磨了吧,形状精致独特,口味清甜,吃完后脏腑里还升腾一股清雅的香味儿,我是难得能吃上这么好的点心了!”
“我母亲对吃食钟情,平素就爱随着心思做这些,你若喜欢,我下次再请她做些!”洛恪笑着说着,方才眉目生冷的失态已然淡得无影无踪了,仿若他从未责问过叶芷薪关于那珠串的事了!
叶芷薪却是不好意思的笑开了,“不用刻意做了,太好的东西得的多了,我就怕自个不知珍惜了,到头来反糟蹋了好东西,还平白让我心底起愧疚了!”
叶芷薪本是无心之言,是依着自个心性的一番感慨,哪知洛恪听在耳边却又起了心思,“薪薪,我若一直对你好,久了你可也会不知珍惜,反糟蹋我一番心意?”
洛恪这话让叶芷薪心头一惊,虽是笑语盈盈,却隐带了丝急切的探究,洛恪对自己当真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可这心思又能深到继续,久到几时呢?叶芷薪有些不知所措,现下她心思繁芜,定然不能回应洛恪,“你可是我的师傅,你对我的好哪里能受的理所当然,不知感念的,自然是要时时记挂着,诚惶诚恐地受着,才不辱圣贤教诲啦!”说着叶芷薪表情夸张地笑开了,本是掩饰内里的无错,却因眼里俏皮的戏谑而蒙上了浓浓的玩笑意味。
“当真?”洛恪也随了叶芷薪的样玩笑着问。
“假的!我自然是要心安理得的受着,等着你哪天没好处给我了,我就飘然隐去,哪里还管你哟!”说着叶芷薪又摆出远去的身形,生要摆出一幅恩将仇报的模样,眉间笑意也灵动了几分,整个人瞧着鲜活调皮了许多了!
真真假假的话语连叶芷薪都难辨真假,洛恪更是难觅真心了,此番回话虽未挑破洛恪的心思,让不甚清楚的情意直接曝露与阳光下辨个你死我活,免了让心意相惜的两人陌路的尴尬,可也让叶芷薪得了机会又强调师徒情分,生要让可能跑偏的一份情意暂时重回原路了,未留给洛恪半分遐想的空间!
叶芷薪清楚守着一份不被回应的感情该有多累,她既回应不了洛恪,也就不希望他为自己担上这样一份苦楚,自己也是真受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