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沉,起来就到晚饭点了,叶芷薪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应约去了洛恪那里。到那里的时候洛恪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细密的雨雾浸着凉意打在他身上,细软的头发有几缕被打湿了,贴在额头,倒是添了丝总角稚气,淡了些他身上厚重的书卷气息,门口莹白的灯光斜斜地打在他脸上,隔着些距离,叶芷薪都似能觉出他浓密微翘的睫毛上挂着的细雨珠了,眨眼之间睫毛上下翻动,挂着的细雨珠将灯光漫射开去,越发晶莹璀璨!
叶芷薪快走几步到了洛恪跟前,淡笑的眼眸里夹了几分显见的关怀,“我也认识你的住处,你又何必在这雨里头等了,着凉了可要伤身子了!”说着便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细雨珠,“赶紧进去吧,也是一阵秋雨一阵凉,秋意入骨的滋味可是不舒服,夜晚走过来都凉得有些瑟缩啦”
洛恪随叶芷薪一起上楼,依旧是满脸温润的笑意,嗓音在静谧的雨夜里头听着格外低沉悦耳,“薪薪,你今天精神头不错,在那头住着还习惯吗,那个孩子病好些了吗?”
叶芷薪眉眼间笑意自在,边走边说着,“木木好些了,孩子有些个病痛都摆在脸上,病根一去,精神立马就回来了,今儿个白天他已经闹腾开了,那头也是我暂住之处,谈不上习惯吧,伯母收拾得细致,我住着也舒服!”
“呵呵,那就好,那头过来也就隔条马路,倒是很方便,只是马路上车辆多,你可得注意些,往后再过来还是我去接你吧!”洛恪细心地说着。
叶芷薪听着却是笑开了,笑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还隐带着些回音,顿时震得人心头空落落地起了些共鸣,还隐约生出些诡异的遐想,叶芷薪顿时止住了笑声,而后又在唇边逸出一丝自嘲,有些懊恼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洛恪却是在一旁瞧见了,笑着问着,“想什么呢,笑得这般奇怪!”
“是想着这楼道空旷了些,走着的时候心里陡然起了些惧意,又想着自己竟会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又有些懊恼!”叶芷薪说着,唇边笑意又漫开去,汇到弯弯的眉眼间,给方才的话又添了些玩乐意味,“我呢最近是越发回去了,竟冒出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了!刚才你的话头又被我这漫无边际的瞎想法给扰了,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识得路的,又是从后边的小路上过来的,那里的车辆少,你放心吧,不用特意过去接我了,我哪里能连这小段路都料理不好自己了呀!”
“好吧!”洛恪的声音略沉了下去,“你呀哪里是活回去了,是往常太压抑自己的心性了,薪薪,往后心镜开阔些,人也会自在许多!”
洛恪倒是逮着机会就要劝慰自己一番,不过也真是自己往常老拘束着自己,生要迫出逆来顺受的性子了,与陆家相处的时候,不说他们,连自己行为处事都要同他们隔着层纱幔,下意识里要护着自己不到错处里去,就总爱揣着稳重自持的架子,却也是显出拘谨刻板了,失了自个的心性了,这番思维往常自己也隐隐约约觉出来了,奈何同陆家的处世模式依然定了,自己若转性太快,又要叫他们猜疑了,若是寻个水滴石穿的慢法子,自己却又不得其法,现下自己倒是得个机会了却前事,重新定位自个儿的性子了!
叶芷薪点了点头,而后又笑开了,“倒是劳你时刻宽慰我了,我也是想得开的了,往常自己确实拘谨些,给自个儿画地为牢,现下是转过弯来了,该玩笑打闹过去的坎,也就不必摆出说教的正经模样了,同人处着也是不用刻意在态度上端出个亲疏远近、长幼尊卑,放心里头惦记着就行了,人与人之间也是在笑谈中才拉得更近些了吧!”
“好,好,心思活络了,整个人瞧着可是添了份灵气了,往后可不要再沉溺于纠葛里头出不来呀!”洛恪温润的眉眼间携了丝欣慰的笑意,只是临了还是不忘多嘱咐一句!
虽是一片真挚心意,奈何如此绵长细腻,如同月晕清辉下一汪缓缓流淌的溪水,波光粼粼宛若缀了世间最璀璨的宝石,珍贵仿若雪域高原上匍匐转山的虔诚佛心,倒叫叶芷薪受之有愧了,总觉着这样一个芝兰玉树的出尘人、这样一份澄澈溢彩的琉璃心,当得世间最纯若天山之巅的雪莲、最洁若银河之泮的星子、最美若月下凌波的芙蕖的一份心意同等回应之,而自己怕是给不起这样一份最纯、最洁、最美的心意了,所以也实难担起他这样一份心思呀,叶芷薪是有些无奈得想着。
“到了,进来吧!”说话间已经到了洛恪的住处,这里还是叶芷薪第一次进来。
屋里摆设古朴简洁,莹白如雪的墙上挂着幅匾额,上书“致知格物”四字,下头挂着几幅字画,到底是楼房里头,比不得深深庭院,一应物事只得挂于一面墙上了,底下一方矮桌,周围整齐得摆着几个织锦蒲团,矮桌上摆着套白瓷茶具和莲形青釉香炉,炉内还燃着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而后散在空气里头,再无踪迹可寻,屋里弥漫着淡淡的甜意,鼻端的甜意流进心里顿时暖意遍生,生是驱走了入骨的秋意!
洛恪先让叶芷薪在矮桌旁的蒲团上坐下,而后进了里头书房去找资料。留了叶芷薪一人在厅里头,她倒是能好好瞧瞧这屋子了,匾额对侧的墙边摆着架雕花木架,中间雕成镂空的梅妻鹤子图案,两头格子上摆着些古朴的小物件,其中几个陶罐和大碗倒是引起了叶芷薪的兴趣了,叶芷薪走过去细瞧了起来,做工算不上精巧,上头的彩绘脱落的厉害,只留了些微痕迹依稀能辨认得出当初初出炉窑时候的风采,陶罐表层还有些简单的线条刻痕,只是叶芷薪瞧不明白上头画得到底是些什么了!
“那些陶罐上头的刻痕可是代表着根植于我们血脉里头的文明起源!”洛恪的声音冷不丁在后头响起来,生是吓了叶芷薪一跳,许是自己惊吓的动作大了些,又把后头的洛恪给唬了一跳了!
叶芷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好奇,就凑过来瞧瞧的!”
“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同你细细说说,这里头图案可是有意思的紧!人这一生有牙牙学语的起步,人类文明也是如此,这些稚气的划痕可就是那个时候的见证了!”洛恪耐心地解释着。
叶芷薪从来只当现下所知的一切理所当然,倒是从未想过人是缘何能得慧识,脱了蒙昧执掌万灵的,只当人生而有别与其他物种,却原是另又一段历史述说的,也是自己孤陋寡闻、见识浅薄了,“我倒是从未想过这些了,若有机会是要同你学些皮毛了!这么一来,你可是欠着好些东西没教我了呀,不知师傅有打算什么时候倾囊相授呢?”
“呵呵,你呀,同我说话就该这般不融心思,没有顾忌的才好!”说着洛恪抬手轻敲了下叶芷薪的额头,“也得你有个态度诚心来学呀,哪里见过师傅追着徒弟逼迫徒弟的,你若好好摆出个态度,我自然会好好教你的了!”
叶芷薪抬手抚了抚额间,吱牙咧嘴地装出很痛的模样,心里确实想着难得那儿同洛蕤说完话后对洛恪暗里的避忌他不仅觉出来了,也明白自己心头的顾忌,只是没挑破,那自己在他跟前的那些小心思岂不是落了个上不了台面的独台戏了!
哪知洛恪突然神色一凌,抬手握过自己的左手腕,好在手下分寸拿捏得当,倒不至于让叶芷薪手上生疼,好一会儿才低哑地开口说话,“手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那佛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