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路在中间,两边山上全是雪。
路上,积雪未融,娘俩深一脚浅一脚往家里赶。林云腿短人小,走不快,努力跟上娘亲的脚步。他娘亲走一段就要停下来,回头催促他快点。终于,在入夜之前,娘俩回到了家里。
……
火光闪烁,映照着林云和他娘亲的脸庞。她将一根根刺挑出来,然后将鱼肉放进林云碗里。林云嘴里嚼着嫩白鱼肉,神色兴奋地向她讲述着白天看到的事情。
他道:“娘,你不知道,那郑馆主可厉害了!”将手里筷子比作长刀,凭空横划,道:“一刀就把那大汉给劈飞了!那大汉看起来至少三百斤重,可他一碰到郑馆主的刀,就像块石头那样飞出去了!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不停地说着,他娘亲笑着,不时将一块鱼肉放进他碗里。
不多时,林云吃完了晚饭,洗完澡后就上床睡觉去了。他娘亲在床边守着,见他睡着,便出了房间,开始收拾灶台和碗筷。她收拾完后,开始烧水洗漱。洗漱完后,她拿着油灯,走到大门拿一个木棒紧紧抵住了大门,免得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动来动去。
大门抵紧后,明显可以感觉到外面寒风呼号的声音变小了。她端起早已热好的一壶茶,进了卧室。
林云在被子里面蜷成一团,只露出个小脑袋在外面,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似在做着美梦。他娘亲笑笑。
她也钻进被窝,将油灯放在床头柜子上,静静地看着林云的后脑勺。林云似有感应,翻个身,面对娘亲。看着眼前这张小脸,她心里不禁想:“小家伙这么小,饭不会做,衣不会洗,也没干过什么活,要是离了我该如何是好?”
她正要吹灭油灯,卧室门外忽然传来砰地一声,不得已只好穿上厚衣服往外走去。
“娘,你去哪?”林云也被吵醒,抬起头,一脸困意,睡眼惺忪道。她道:“风太大,把大门吹开了,娘去关门。”
她来到堂屋,寒风吹在脸上,不禁打了个激灵。冷风让睡意一下散去,她一眼就瞧见倒在地上的木棒,心道:“这风还真是大。”走到墙角,捡起两个大木棒,走到门前,正要关门,陡然间,看见外面不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个人大的金色光球。只见那金色光球,发着暗淡的金光,忽左忽右,闪來闪去,还有一点蓝光尾随着它,不断叮咬它,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这罕见的一幕,让她瞬间失神。
就在她为那金色光球失神的这一当儿,一缕缕携带着腐臭味的白雾已俏然掠过门槛,蔓延进了堂屋。她回神时,已闻到那腐臭难闻的味道,直觉心里犯恶心,然后一阵晕眩感袭来,便手扶额头,晕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嘶哑的哭声,肩膀被一双小手推摇,一睁眼就看到林云哭花的小脸,连忙坐起来。
“娘,你怎么了?!”林云的嗓音嘶哑,显然哭了很久了。她抱住他安慰:“小云,没事,娘亲只是跌倒了”
……
深夜,外面的风停了。屋里,林云缩在娘亲怀里,睡得很是安稳。他娘亲也睡得很静。就在这时,那紫鳞大蛇从墙角暗处爬了出来,爬到了床边,抬起蛇头,探到林云娘亲脸前。一缕缕白雾自她鼻间冒出,被大蛇吸进了体内。吸尽了她体内的白雾,大蛇就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云娘亲忽然浑身一震,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她端起床头柜上的茶壶,足足喝下一大半已经凉了的茶水才平静下来,然后才在疲惫中慢慢睡去。
那金色光球到底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里?这还要从那邋遢道士说起。
当时,那邋遢道士用符火随意烧死扰他清修的郑馆主和另外两个凡俗武林高手之后,来到了镇上一家小酒馆门口。他看看自己,满身脏污,便不打算进去,咚咚咚,敲开了酒馆的们,小二问他作甚,他掏出几枚铜板说,一碗米酒。小二收了他的铜板,转身关门进去,很快又出来,把米酒递给了他。
邋遢道士端着米酒,慢慢坐在石阶上,正要喝上一口,枝丫一声,酒馆门打开,小二探出头来:“掌柜的已经歇息了,进来坐吧,我也曾是乞丐,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嫌弃。”道士道:“不了,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事情。”
砰地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道士两口便将米酒喝尽,放下碗,看着飘雪夜空,一双眼睛慢慢深邃起来。师兄莫非已经寻到七转灵槐?
道士从腰间那半个拳头大小的布袋中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黄纸符。只见符纸上有青色符文,一笔勾成,结构很是复杂,只是痕迹已经淡了,看上随时就会消失。
若是修行中人,得见这符纸,一眼便能瞧出这符纸正式修行人专用的灵符。
道士沉思着。师兄可是仔细专研过灵典的,岂不知要获取那七转灵种远非一日之功?如果他当真发现了七转灵槐的踪迹,就当定下一处地点与我会见才是。
道士看着手中符文,心道:“这下品木行循踪灵符虽然算不得什么珍贵物事,但购入此符却也要花费三十灵石,对于我们散修来说并不便宜。师兄他一纸符文飞来,告知我速速前去,看来是遇上了紧急情况!”
想到这里,道士深色严肃,忽然站起,双手一搓符纸,噗的一声,一团火光凭空燃起,冒着浓密的青烟。青烟还未散去,道士轻喝一声:“行!”忽然间,嗖的一声,一只火焰小鸟自青烟中射出,疾飞出去。
眼看那冒着青烟的火光小鸟就要消失在寒冷黑暗的街头,道士一摆衣袖,身子一晃,就到了火光小鸟后方,在长街上留下一长串残影痕迹。
火光小鸟在前疾飞,道士如影随行在后,耳旁的风仿佛利箭呼啸而过。
……
道士疾行不知多久,噗的一声,燃烧得正旺的火光小鸟忽然就湮灭了。那符纸化作灰烬,飘在空中尚不足一瞬,就被寒风吹散了。
道士皱起眉头。循踪灵符可行三百里灵纹不散,只需注入灵力便能再次使用,一到此地,竟然就自行化作了灰烬!看来此地有异!
道士的脸阴沉下来。哼,本道便要看看,此地究竟是谁在阻我去路!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色符纸,又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颗十来寸长的类似狼牙的物事,注入法力后,在银色符纸飞速刻画起来。一个呼吸后,复杂的符文被一笔勾勒而出,一点蓝色光点顺着符文刻画痕迹飞速闪动着。
银色符纸凭空不动,道士猛得双掌合拍,一搓银色符文,低喝:“法力现形!”那银色符纸噗的一声响,凭空燃烧,化作一点银色烛光。
道士两指捏住银色烛光,高举。他周身三丈内被银光照亮,地面上许多条绿色的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十分复杂。在银色烛光的照耀下,这些痕迹一条条地看上去像是树根的脉络。
道士知道这是什么!
他眼中射出了兴奋的光!
此时,他没法再去考虑他师兄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他没这个心情!因为他毕生所寻的东西已经出现在眼前!
道士蹲下来,右手举着银烛,一手抚摸落满冰雪的地面。他碰到了那些无形的纹路,他碰到了他五十年来日思夜想的梦。
他忍不住低声呢喃:“掩灵阵,掩灵阵!
这个梦要从一本叫做灵典的典籍说起。大概就在四十年前,他和他的师兄以及一群修为差不多的散修,一起去了一个前辈高人留下的秘密洞府。从外面看,洞府也不大,能容下数十人,可他们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很大,在那里面,日月星斗每隔几百个时辰才交替一次!
他们如获至宝,凭着手上的阵法典籍,慢慢地在那随时天人永隔的环境里一步步小心地探索着。不幸地是,后来一群绝顶宗门的修士杀了进来,将他们杀得四散奔逃。
道士和他的师兄错过许多灵药和宝物,最终只得到了一本‘灵典’
道士阅读过灵典,灵典上记载着很多典故和古老的灵物。其中极为古老的七转灵槐就被记载其上。
典籍上曰:七转灵槐,自上而来,凝日月之精,火劫七次,种生轮回,自归于上。灵种所在,天地掩灵……
此时道士看见的便是天地掩灵阵。
若果有修士好获得一颗刚经历过火劫的灵种,在其神魂沉寂之时,将其置于体内蕴养,与其血脉相连,待灵种回魂,重植于地时,便可分享其灵气……
道士强自冷静下来。他举着银烛,循着掩灵阵,很快就来到山神山下,一眼便瞧见了那棵老槐树。
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看那灵槐明显未完全成熟,至少还要数十年才能经历火劫,我的寿元已不足四十年了!该死的,难道我要强行让它认主么?可是在这天地掩灵阵下,我的法力根本无法外放,如何斗得过它?
忽然间,一点蓝光扑面而来,疾如闪电!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修行人,道士的反应也不慢。
那一点指头大小的菱形蓝色物事飞来的时候,道士已经在退,他的人已在空中,他脚下那么一点,就已经退了数十步。
但道士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他的人落在地上时候,他的左臂也已经落在地上。
那条紫麟大蛇立着头,静静地看着道士,头上悬着一点蓝色光点,幽幽颤动。飘荡的风雪在它十步开外处,就无法靠近,往别处落下。
道士闪电般地拿出两张平日就刻画好的符纸,啪的一声,贴在胸口。他断臂处不在往外喷血,他脖子上那块几乎和手指一般长的伤口也凝固住。
道士的符纸几乎刚落在胸口,蓝色光点又袭来,而且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道士转身就逃,这样的速度,实在让他头皮发麻!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厉害的而且还未化形的妖修!
那泼蛇哪里来的?为何要袭击我?道士疑惑的同时,右手一抹腰间布袋,手中瞬间多出六张符箓。他虽然无法外放灵力,使用法器,但符箓自存灵气,却是可以使用。他将符箓往后一扔,头也不会的低喝一声:“爆!”
噗噗噗噗,六张符纸同时爆燃,火光闪烁,青烟弥漫!其中两张符纸化作火红小剑,直冲紫麟大蛇而去,还有四张符箓化作火红色的狼首、豹首、鹤首、牛首直扑大蛇!
眼看那火红的双剑、四兽首就要落在大蛇头上,可那蓝色光点却是太快了,快到道士丢出的符箓刚幻化成型,就已经噗的一声,穿透了他的身体,从他后腰穿入,前腹穿出,带出一串血花。
道士看见自己的血花,神色不变。
此时蓝色光点又已折向,往回疾飞而来,要穿透道士的头!
道士嘴角溢出一点笑意。
这时,火红的双剑、狼首、豹首在一瞬间被被大蛇一一避开,落在了地上,轰隆一声炸得雪土纷飞。但是,符箓幻化而成的牛首、鹤首却落在了紫麟大蛇身上。紫麟大蛇发出嘶的一声痛叫。
紫麟大蛇吃痛的一瞬间,就要把道士穿颅而过的蓝色光点忽然一个颤动。道士得手了,他需要就是这一个颤动!
道士头一偏,任由那蓝色光点在耳旁呼啸而过。
道士知道,此时那紫麟大蛇不可能在一瞬间操纵那蓝色光点再往他身上穿个洞了。但他不敢往回看,他不敢低估对手,右手一抹腰间,啪啪啪,给自己贴了三张符箓。其中两张在胸口爆燃,化作里外两层光罩,将他罩住。另外一张符纸紧紧贴在他大腿上,法力流光在符纹痕迹上高速流转。
这一下,道士的速度提升了五成,一瞬间就就将紫麟大蛇甩开了五十多步远。
他忽然想到灵典上关于七转灵槐的一些记载,顿时恍然大悟。是了,在天掩灵阵下,一切法力在身者,无所遁形,都会遭到七转灵槐的灭杀。想来那泼蛇便是七转灵槐的伴生灵兽,这便能解释它为何忽然袭击我,对我穷追不舍。想到这里道士脸色一变,看来师兄已经遭难!
忽然间,砰砰两声脆响,两层光罩瞬间化为乌有,一下就被蓝色光点刺破了。
道士没想到那大蛇居然如此厉害,吃惊之下,一咬牙,身子微微一偏。他反应虽然块,可已经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道士肩膀被蓝色光点穿透。
他当即掏出一张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符箓,拍在身上。这张符箓在三十年前曾救过他一次,今天他不得不再次使用。
嗡的一声,那符箓化作金光罩展开,约有一丈大小。那光泽比先前的两个护身光罩要耀眼得多。
紧跟着,道士又在腿身拍了一张千里疾行符。
嗖的一声,道士的速度倍增,他的身影在雪夜中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道士松了口气。那泼蛇就算追上来也无法破开我的护体符箓,还是先缓和伤势。
这样一想,自信的道士停在了山谷小村的一条大路上,盘下膝来,拿出两颗丹丸吃下,开始缓解伤势。
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林云的家,依他的修为,他甚至能听见林云和母亲呼吸声。
三个呼吸后,道士睁开了眼。他看见了两条紫麟蛇,一大一小,头上都悬着蓝色光点。
道士的脸无比阴沉。一条也许还能斩杀了,但是两条,恐怕我的护体符箓无法坚持太久!千里疾行符箓也只能再持续三炷香了!
道士选择逃走。
他的人一晃,就要往西奔行而去,可那两条蛇可不允许。只见,一点蓝色光点忽然一闪,贴在了金色光罩上,然后它以尖锐的那一端用力地在金色光罩上划来划去,发出类似刀尖刻石般的细微刺耳声音。而另一点蓝色光点则拦住了道士的去路,猛地撞在光罩上,撞得光罩微微一颤,随后像般飞虫一般不断地叮咬、撞击光罩。
道士的心在往下沉。他心神急速运转,无论如何也要逃走。
让他绝望的是,周围起雾了,白色的雾慢慢渗进了护体光罩!
如果有修士在正上方空中,便可看见,沉沉黑夜中,方圆百丈内,竟有浓浓的白雾,风雪根本落不进去。
不多时,叮的一声,光罩破了,金色的光消失了,雾也隐没在黑暗中。
雾毒入体,头晕目眩的道士,看见一条泛着紫色微光的蛇尾离自己越来越近……
大蛇一记摆尾,将道士拦腰斩断,然后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闷响。
小蛇疾奔到了道士尸体跟前,从道士右眼钻进脑中,跟着又从左眼钻出来,满身是血。
大蛇对小蛇嘶叫一声,然后一大一小两条紫麟蛇以蛇尾拖着道士的尸体,隐没在黑暗中。
道士的师兄擅长御剑,道士擅长护体,他们先后都死在了这两条蛇的手上。死在它们手里的修士当中,道士和他师兄并不是第一批。在七转灵槐的命令下,它们以前也杀死过来到这里的修士。它们俩作为七转灵槐这一世的伴生灵兽,它们必须保护七转灵槐,因为没有七转灵槐,就没有它们的今天。
当然并不是所有来到这里的修士都会被杀死。很多年前,就曾有一个已步入长生大道,即将进入上界的大修士来过这里,那位大修士想要带七转灵槐走,但它并不愿意,面对大修士的无上修为,它只好提前度火劫。这便是许多年前山神山着大火的原因。
七转灵槐每一次度过火劫,便会遁入虚无,寻一处无人可知的地方再次生长,即便是步入长生大道的大修士也无法阻止这一过程。那位大修士最后无奈离开了。但他并没想到,七转灵槐的灵种遁入虚空后,又回到了此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