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风声、雷声和雨声，清晨真是太静了，程伟男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起床。
雨停了，可以打开窗户透透气了，她慢慢把窗帘掀开一道缝，朝外面瞟了一眼。这种戒备心理是前些天留下的病根。
那天晚上，暴风雨来了，她只不过是想关掉窗帘，然后躺到床上，享受在暴风雨中窝居一室的惬意。
她来到窗前，眼睛也瞪圆了，尖叫，拼命地尖叫。黑暗中，她看到了一张鬼脸，就在芙蓉树繁茂的树叶间。鬼脸在闪电中呲着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她笑，又一声炸雷响过，那张鬼脸刷地一下消失了。
她的尖叫声还在持续，绝对给暴风雨声加上一个更加不协调的音符。
随后，她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鬼不是被的她尖叫声吓跑了，而是干脆来敲门了。
“我没做过坏事，别吓我。”她带着哭腔说。
鬼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她都吓成这样了，还是一个劲地敲门，声音越来越响。
该不是鬼真的怕恶人吧？她咬了咬牙，攥紧拳头，来到门前，才发觉，自己做不了恶人。
“伟男，你没事吧？”
鬼的声音怎么这么亲切，还这么熟悉？她忽然意识到，外面敲门的不是鬼，而是楼下薛雁荷的妈妈。
“阿姨，叔叔，你们有事？”她慢慢打开门，看到的是一脸惊慌的薛雁荷的爸妈。
“小薛听到你在楼上喊，让我们来看看。”薛雁荷的妈妈说。
“呵——”她迟疑了一会儿，心想，怎么说，被鬼吓得，传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想到这里，她弱弱地说，“我，我是在练声，没想到惊动了雁荷，对不起呀。”
“练声呀，那我们就放心了。”夫妻俩对望了一眼，转身下楼去了。
她关上门，轻轻给自己的嘴来了一下，心想，什么破理由？练声？谁相信呀？都能把鬼吓跑了。
哎，对啦，鬼该不是真的被我的尖叫声吓跑了吧？回想自己的尖叫声，的确够瘆人的。难怪薛雁荷能听到。
从那晚开始，她落下了病根，关或打开窗帘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她怕鬼脸突然间跳出来。
今天早晨还好，窗户打开了，没有鬼脸，只有芙蓉树在微风里来回摆动着雍容华贵的花叶。
芙蓉树，不知是那年，是谁种下的，整个第一医院家属院就这么一棵。她很喜欢的，每天都要看看。
夏季的芙蓉花最好看，星星点点，没有团花的张扬，好像只是满树绿叶的点缀。可人们看芙蓉树时，却总会先看到那些许的微红。
一丝凉风吹进来，她满满地吸了一口，好像所有的闷热都被赶走了，全身惬意充盈。
她朝楼下看去，看到了一只手正在刮去一楼玻璃上的芙蓉花和沾附的雨水，那是薛雁荷。每次雨后，薛雁荷都会这么做，把被暴风雨打落在玻璃窗上的芙蓉花和雨水收集起来，来浇灌盆花。
薛雁荷把收集来的雨水称为芙蓉雨，她说芙蓉雨是天地的结晶，最适合盆花，能让盆花更加艳美。
薛雁荷是个盲人，据薛雁荷自己说是小时候意外受伤才成为盲人的。薛雁荷喜欢写小说，她爸爸妈妈是她的帮手。她和薛雁荷是好朋友，所以能经常看到薛雁荷的小说。
薛雁荷的小说清灵、空远，还有点淡淡的忧伤。也许就是受到了薛雁荷小说的感染，她才选择了文科。
薛雁荷看不到东西，在玻璃上刮取芙蓉雨时总是很小心。她有时间也会在自己的玻璃窗上刮些芙蓉雨给薛雁荷送去。
这次，她还是这么做了，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窗的芙蓉花刮进塑料袋里。
眼看差不多了，突然看到一个东西慢慢出现在视野里，她还没看清是什么，却看到了两排白白的牙。她想到了鬼脸，发出一声尖叫，手一抖，塑料袋飞了出去。
她的尖叫声的确有防鬼的效果，白白的牙升起来飞走了。
她寻着看时，才知道，那不是鬼脸，而是气球。气球上只画了两排张开的牙齿，像是在笑。
“伟男，你怎么啦？”薛雁荷显然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关切地问。
她没答话，先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她低头时，正看到满脸芙蓉花的郝心情。
不知什么时候，郝心情站在楼下了，她失手的塑料袋正掉在他脸上。
她朝郝心情挥挥手，算是表达歉意了。郝心情满脸开满芙蓉花，还依旧带着标志性的笑容。
“唉，大雨过后，碧空如洗，怎么还能擦出火花？”薛雁荷轻轻叹了口气说。
“啥意思？”她知道薛雁荷话里有话。
“在中间都快被火花灼伤了，我不得不隐了。”薛雁荷朝下看了一眼，又仰头对她来了个灿烂的鬼脸，然后消失在玻璃窗后了。
她这才明白，薛雁荷已经知道楼下有个人在找她，而且知道郝心情是个男生，才借此调侃她。
她甚至怀疑薛雁荷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到东西。
薛雁荷生就了一双如水的眸子，如果没有导盲犬领路，谁会知道这个大美女是盲人。
有时间了，她也会和薛雁荷一起手拉手上街。她确信，她们的回头率绝对爆表的。
而她呢，还是保持着绝对不会吃亏的原则，时不时地瞟一眼擦身而过的帅男。这个时候，薛雁荷总会让她描绘一下帅男的样子，也感受一下帅男的美好。
她站住，仔细看薛雁荷闪光的眸子，问：“雁荷，你是不是装的呀？”
“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你就是绝对的女巫。”
“我想做巫女，可我做不到。我看不到，但可以推理呀，你看帅男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手也会收紧。我们拉着手，我当然第一个感觉到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看到新鲜事才放慢脚步的？”
“很简单，如果有新鲜事，你就立刻说给我听了，可看到帅男，你就不会和我分享了。”
“你就是一个女巫，看来，再有帅男，我们必须分享了。”
说着，两个人咯咯地笑起来，进而拉升回头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