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大坡村就像一位坐在冬阳下白发苍苍捻线沉默的老母亲,旋转的捻线团,缠绕起结实的牵挂,牵挂着每一位村庄里的人。原因是生活中的惬意与焦躁、欣喜与痛苦堆积在一起,酸甜混杂品尝时不必太挑剔。唉,人生没有定数,又何必计较得失?不如保持期待,胜不骄、败不馁,在美丽人间留下自己坚实的足迹。
那天早上刚出门就有一股闷气扑鼻而来,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肖建周伸了伸懒腰,抬头仰望着老天,就搞不懂——昨天晚上看老天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怎么现在就开始闷热了?这大概又要下雨了吧。
“今天准备锄哪块地?”白莲花也跟着走出院子,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让她用力吸了吸气,“今天又要下雨了。”
“那你别去了,把放在外边的东西能拿回家的就拿回去。”肖建周顺手把卷了的老旱烟叼在嘴里,把锄头扛在肩上后,边揩着眼睛里的东西边说。
“那你也别去了,肖菜马上就要开学了,现在的钱还不够,咱们得想想办法。”白莲花欲拿起门口的锄头时,听见肖建周说了那话,也试着低声说。都很长时间了,也听不到肖建周的答话,白莲花又说,“这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说着走到猪圈跟前,用充满期望的眼神深深地望了一眼小猪后,提着桶子走了。
肖建周听后,看了一眼白莲花愁眉苦脸的样,深深地抽了两口烟后,发泄似的把它扔了,狠狠地踩了几脚还感觉不过瘾,他一脚把那烟头踢到硷畔上,放下锄头,走到牛圈棚边傻傻地望着还卧着的牛。一下子又像记起什么事了,赶紧跑回屋拿出牛药,听到白莲花喊:“现在还早得很,等晌午的时候再喂吧。”一句话提醒了肖建周,他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冰凉冰凉地摸着仅是皮包骨头的脖子,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者是究竟要干什么。
其实,那几天看着牛生病那可怜的样子,肖建周的心慌的到吃饭的时候都端着饭碗蹲在牛圈栅栏边,边看着牛边吃着饭,全凭那是一头牛,如果是个人的话,他很想用嘴嚼着喂——那头牛是他家里唯一能卖到现金的东西,如果它有个什么不对的话,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呀?他怎么送肖菜上学去?往往吃着吃着他就无奈地望着对面山——陕北啊、陕北,为什么我们多少代人、多少双大脚都走不出黄土山、黄土峁啊,如今?不知不觉中肖建周抖了抖肩膀——他感觉对面的那座山正睁着近千年的巨眼看着他,好像正在告诉他这里不管在什么时候,只是“听取蛙声一片”的乡村风景,或者春天梨花飘香,夏季槐荫遮蔽,秋日银杏叶洒下满地金花,冬天阳光融融、银装素裹。
唉,娃娃的学费还不够,我上哪里去弄呀?肖建周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脑畔上响起了“走头头的骡子哟三盏盏的那个灯,哎呀赶牲灵的那个人儿哟过呀来了……”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李子兵在脑畔上放牲口的声音。
缠缠悱悱的信天游,就像一味味清凉的药剂。它教欢乐的人们不要忘记生活的严峻,它教悲苦的人们不要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肖建周不由地走在硷畔口处向上望着,他望见李子兵正双手叉在腰间、嘴里叼着烟看着几头牛在那里吃着草,那得意的样,别提你也能猜得出。
肖建周愣住了——站在那里上不是上、下不是下,也不知道李子兵那里能不能弄来钱、能弄多少?是啊,高高的山顶上,瓦蓝的天空下,几只黑色的鸟正抖动翅膀奋力地飞翔着。他无意间转过脸看见白莲花正在那里愁眉苦脸地喂着猪,就顾不得再思考什么了,用袖子揩去鼻尖上的一滴清鼻涕,径直向上山的那条小路走去。
“老肖你把转过去的那头牛挡回来。”见肖建周向着他那边的方向,李子兵大声喊。
“过来、过来。”肖建周赶紧跑上去把那正要溜到庄稼地的那头牛赶了过来,“这是一头好牛。”肖建周摸了摸牛的身子说。
“老肖,今年种了多少庄稼?”李子兵抽出一根烟扔向肖建周。
“和往年一样,不过今年收庄稼的时候,再下上一场雨的话,收成就比去年强多了。”肖建周跳起来接住烟,说。
“老肖,你不要种庄稼了,和我一块做生意去。”李子兵笑着说。
“我没本钱。再说了,我这个脑瓜盖子做不了生意。”
“不怕,没本钱不怕,我先给你垫上。”李子兵把肖建周拉在自己的身边蹲下,说。
“我现在正准备和你贷款呢。”肖建周不好意思地说。
“要多少?”李子兵一点也不为难地问。
“1000块钱。”肖建周试着问,其实他想着给他只要利息放底一点的话,500块钱也行。
“什么时候要?”
“就这两天。”
“行,晚上你到我们家里拿来。”
“利息是多少?”肖建周很想不到地问。
“利息先放着,你几个月能给我的话,利息就不算了。”
肖建周听后,不由诧异地望着李子兵,这个家伙平时和打一声招呼都很难,怎么今天?
“那、那我下去了。”肖建周藏不住喜悦地说。
李子兵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人与人的距离,只是心与心的距离。或者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渴望沟通和交流,但是往往在很多时候,大家似乎都不愿意说出第一句话,而是等着对方先说。当两个的心窗都关闭的时候,友情的阳光又怎么会洒落在彼此的心田?再说了,主动搭话可采撷一缕阳光,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