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墨玮的折磨还在继续。
随后的一天,他带来了一只保温盒。
“这是我……我妈听说你病了,特意熬的绿豆汤。”
他打开盒子,一碗热乎乎的清香扑鼻的汤被端在了许一心面前。
英墨玮啊,你怎么不去死呢,你要把我馋死才甘心吗?
许一心咬着嘴唇,垂下眼帘,决定不再看第二眼那碗诱人的绿豆汤。
“我妈熬的绿豆汤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甜点,你要不要尝一口?”
英墨玮故伎重演,他舀起一勺,递到许一心嘴边。
唉,罢了罢了,我可不是败给英墨玮,是败给我肚子里的馋虫了,许一心大义凛然地张开了嘴。
真他妈太香了!
许一心一不做二不休,她接过英墨玮手里的碗,自己乖乖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顺手抹了一下溢出来的眼泪,毕竟,这是自昨天那口蛋糕之后许一心吃到的第二口人吃的食物。
许一心对食物贪恋的眼泪,被英墨玮读取为对“生”的贪恋。他心里一喜,只要还贪生怕死,这女人就有救。继而他暗暗称奇,没想到她也跟他一样爱喝母亲做的绿豆汤。
许一心三下五除二把碗里的汤划拉进了肚子,还意犹未尽地瞄了一眼保温盒。她严重的警告自己只此一回下不为例,那剩下的汤就当作是毒药,千万不能再吃了。
下完决心她这才注意到英墨玮脸上的笑容,我被你逼得连吃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你居然还敢笑!许一心心头刚被绿豆汤压下的火又噌噌往上冒。
“你笑什么?”
“你喜欢,我让我妈再做给你吃。”
许一心刚才光顾着照顾馋虫,这会儿肚子舒服些了,才注意到英墨玮话中的内涵。
“你和你妈和好了?你妈的病情有好转了吗?你一定要孝顺你妈,她也不容易。”
英墨玮不耐烦地瞪了许一心一眼,这个蠢女人,刚吃了碗绿豆汤就有力气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这是我的事。”
许一心继续嘱咐:“还有,你弟弟人挺好的,别老不理人家。”
英墨玮沉下了脸,站了起来:“明天我带巧巧来见你,来之前我会通知你。”
“我得让怡娜回家帮我拿几件衣服,我这病号服会吓着孩子的。”
英墨玮随着秦怡娜来到许一心的小屋,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她的私人空间。
房间小得可怜,进了门走两步就能跨到床上。
床上放着一只行李箱,这是那天许一心准备带到海南去的唯一行囊。如今主人躺在医院,行囊被孤零零留在家里,显得十分不祥。
四壁干干净净,靠墙摆着的货架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只微波炉,旁边立着一只旧式的冰箱,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电器了,仿佛是为了证明对许一心来说顶顶重要的事就是吃。
书桌上摆着一只长方盒子,盒子上有一张小贴纸。
“梁诗槐:帮我交给英墨玮,就说留给巧巧作纪念。一心”
英墨玮打开盒子,那里面装着他从贾思博那里买回的青花瓷瓶。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自己当时非要向贾思博买这只瓶子的动机,暂且就像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借口,他把它送归许一心是为了耻笑她的愚蠢,可这只古色古香的瓶子此刻似乎正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他仓猝地盖上盒盖,环视四周。
局促的屋子让他感到不适应,仿佛得了过敏症的人,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这种感觉如同他对许一心产生的种种排斥反应。他对她嫁给林行之感到不舒服,他对她穿着凸显三维的运动衫四周围着虎视眈眈的男人不满,他对她瑟瑟发抖站在摄影现场的大洒头下不适应,他对她把自己当个下人似地娴熟地倒垃圾搬水桶非常厌恶,他更对她现在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许一心这个人仿佛是一颗他鞋子里不小心飞入的小石子总是硌脚,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把鞋脱下来倒一倒。
秦怡娜打开床上的行李箱,随手将摆在衣服最上面的画框搁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翻找许一心指定的衣服。
英墨玮拿起画,那是巧巧的习作,画上有三个人手牵手的人,巧巧站在中间,左右是许一心和英墨玮。许一心的脸被涂得红扑扑的,连巧巧都知道那是她妈妈最有魅力的特征。都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脸上居然还留着少女才有的红晕。
可是那两抹红晕已经再也无法从许一心的脸上看到了。她不再用顾盼自如的晶亮眸子对他抛来轻蔑或愤怒的眼波,她不再用理直气壮的声音控诉他对她犯下的所谓“罪行”。现在,她只能苍白着脸,干涩着嘴唇,虚弱地望着他。
她居然会在他面前哭!
他早就知道她很能哭,但都是背着人。她在巧巧面前永远是充满阳光的母亲,哪怕前一刻还在恸哭,下一秒她就能忍住抽泣在孩子面前表演快乐。
他知道她善变,但是,有时会逃逸出他的料想范围。
他以为她很强势,所以当看见她头抵电线杆低声抽泣时,他会不忍。
他以为她很健康,所以当她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晕过去的时候,他会大惊失色。
这个女人,总是任性地颠覆他对她的印象。他原以为她有强悍的心智和强健的体魄,虽然天谴人怨、即便灾祸缠身,她仿佛一株无畏的仙人掌在沙漠风暴过后依然还立在那里。
可是,难道这一次,她挺不过去了吗?
他眼眶热了。
秦怡娜找到了许一心的衣服,扭头不经意看到英墨玮的表情,微微愣了一下,不禁偷偷抿嘴而笑。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的工作已经到了火候,得和一心核计核计下一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