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这时走了过来,弯下身子抱住了他,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说:“戴维森,请原谅妈妈。妈妈一有时间就会从纽约过来看你的。”
“真的吗?”戴维森说道,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纽约到旧金山的距离是那么的远。
“当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想妈妈的时候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戴维森把妈妈抱的很紧,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分别在所难免,但是他还是希望可以用自己最后的一点任性来维持这今后可能极难再出现的,一家三口团聚的画面了。尽管此时他很想哭出了,但他还是忍住了不让泪挣脱眼眶,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流泪,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更像个男子汉。
“滴滴滴!”讨厌的大胡子司机又开始不耐烦地按着汽车喇叭,似乎他的耐心都被他家那只一直喧吠着的牧羊犬给吃了一样。
“妈妈走了,你跟爸爸好好的生活吧,有空我会回来看你的。”说完他妈妈狠心的推开了戴维森柔弱的手臂。
他有一些伤心,他觉得自己的拥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不然,他可以跟她妈妈再多呆一会。
她妈妈上车了,车门随即关上,不赖烦的大胡子司机生怕他们再说些什么,于是“轰——的一阵油门过后,汽车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直到最后的一丝尾灯的光都再也看不见了,戴维森和他的父亲还依然站在原地。大雾像张大嘴巴的怪兽,它吞没了一切,吞没了他们本该幸福的生活。不知道他们父子在白茫茫的晨雾里,像两座雕像一样到底站立了多久。
终于还是他爸爸将他推回了家。此时房间的闹钟响了,以往都期待着响起的闹钟声此刻却是那么的让人心烦意乱。戴维森走过去,用力的拍打了几下,闹钟停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的父亲都会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然后一起去跑步。所以这个时候他看着父亲,他期待着能和往常一样,他能走过来拉着自己去跑步。时间在一分分的过去,他的等待在慢慢的变长,很久,他的父亲才从沙发上起来。不过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父亲并没有过来拉着他去跑步。
他的父亲走进了厨房,接着便是一阵锅碗瓢盆的有节奏的声响。此时他也能感受到他父亲内心深处的伤心。以前的这个家从来都不会这么安静,欢笑声,哪怕是到后来的争吵声,他们听起来总比现在的死气沉沉要好的太多。就像是躺在战争结束时的尸体堆里奄奄一息的士兵,现在的安静,静到让他绝望和恐惧。
“过来吃饭吧。”
他的父亲已经做好了早餐,放在桌上。他看着父亲,他刚刚的话冷冰冰的,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他注视着他父亲的脸,那是他从来都没有目睹过的,他父亲最冷漠的一种表情。
这是许多年来,他们最安静的一次早餐。他们都没有说任何话。尽管戴维森很想去安慰一下他的父亲,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的父亲想法跟他也差不多,他怕这个时候任意的一句安慰的话,都可能导致房间里两个男人的眼泪汹涌澎湃。所以这个时候也许沉默才是最坚固的堤坝,它让眼眶里顽劣转动的泪没有绝提......
“爹地,今天晚上我有点害怕,我想和你一起睡。”到了半夜的时候,戴维森光着脚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走到了他父亲的门口说道。
“进......来......吧,门......没有......锁。”他父亲说话的语速异常的慢,而且还断断续续。
他轻轻地推开门,随即便是一阵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爹地,你喝醉了吗?”戴维森担心地看着满脸通红的父亲问道。
“我......没......醉......我才......喝......了......一瓶。”说完,他父亲又将开酒器吃力地旋入木塞,他准备打开另一瓶红酒。
“你不能再喝了,再这样会真的喝醉的。”戴维森冲上去抢过了他父亲手里的红酒。
“你这是借酒浇愁吗?可他们说,酒喝的越多,心情反而会更不好,所以还是不喝了。”戴维森此刻学着大人模样,反而安慰起了心情郁闷到极点的父亲。
“我可不是借酒浇愁,我只想多喝点睡个好觉。”他父亲伸着懒腰似乎已经有些困了。
“来吧宝贝,让我抱着你睡觉。”他模仿着父亲曾用过的口气说道。他关了灯,抱着他满身酒气的父亲。此时他感觉到了很多冰冷的泪水从脖颈流进了他的睡衣里。他不知道那些是谁的泪水,也许那是两个男人无助的泪水融合到了一起,因为他和他父亲都哭了。
“儿子,儿子,快醒醒,醒醒!”第二天一大早,他父亲就推醒了他。
“走,咱们跑步去!”他父亲看着他说道,他看见父亲的脸上又重新有了微笑。
“好!”他兴高采烈的飞速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三个人的家突然就少了一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总会让他们感到安静的可怕。但日子总还是要继续下去。从那以后,他爸爸即当爹又当妈。
不过渐渐的,他们也就慢慢的习惯了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
在一个人的时候,戴维森喜欢拿着父亲的望远镜去海边,听着海水撞击岩石的声音。海风时而轻柔的像薄纱拂面,时而猛烈的都快要把他吹跑。
他最喜欢用望远镜观察海边的那些鸟,感觉都快成了鸟类专家,慢慢的他都能一一分辨出它们的不同。黑颈长脚鹬、褐胸反嘴鹬、北美蛎鹬、灰鸻、雪鸻、双领鸻、大黄脚鹬、斑翅鹬、小黄脚鹬、中杓鹬、长嘴杓鹬、云斑塍鹬、黑翻石鹬、短嘴鹬、三趾滨鹬、美洲小滨鹬、西滨鹬、长嘴半蹼鹬、美洲沙锥等等。
他最喜欢看那些鸟飞行的优雅姿态,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双有力的翅膀,可以向他们一样在天空自由的翱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他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飞翔的感觉,那还是在他妈妈没有离开旧金山以前,他爸爸偶尔会带着他驾驶着那架仓库里的小飞机去海边飞上几圈。
他喜欢那种感觉,看着房屋和树木变成一个个小点,看着高速路上的汽车像一队队的小蚂蚁,看着远处的视野带着地球的弧度......他坐在飞机的后座上,他总喜欢伸开双手,那时因为在感受着风的力量,感受着上升的气流,他能幻想自己也像鸟一样在展翅飞翔。
他后来总也喜欢在他父亲驾驶飞机的时候偷偷地瞄几眼,他想有一天自己也能跟他父亲一样,驾驶着那架小飞机,他要沿着海边一直飞,一直飞,他要比那些鸟飞的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