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欧阳我有些错愕,记忆里的他从不迷茫,对待梦想一直锲而不舍,现在的他语气里却充满恐惧和对未来的不知所措,我转身张开双臂抱了抱欧阳,这也是两年来养成的习惯,每每难过无助的时候,我总是跑到欧阳身边寻求安慰,他总是温暖的张开双臂拥抱我,而我却从未主动拥抱过欧阳,因为他从不需要。
“我不会问你任何问题,因为你决定了的事,从来就不会因为人而动摇!”草地上的草尖扎得我有些难受,我坐了起来低声说。
“不会因人动摇啊,未必见得!”欧阳声音低不可闻,我转头,欧阳侧躺在草地上右手撑着额头微笑的看着我,平静得让我以为刚刚是错听,“小惜我走以后,你可不要怠慢了写作,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嗯哼,只有你知道的才华!”我自嘲的笑笑,欧阳继续保持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好吧,我最怕看到你这表情,真想撕下来,我会好好看书写字的,但是你也知道我性格,平时写写涂涂都是一时兴起,真要我像你一样去写本书或出几篇诗我还真没那个耐性。”
“唉!你就是懒,你知道有多少天才都是被惰性这东西给抹杀掉的。”学长恨铁不成钢。
“那我被抹杀,岂不和天才同等,这样挺不赖的。”
“丫头,存心要跟我唱反调唱到底是不是?”
“有什么不好吗?”我歪着头看着他,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幼稚又无趣的斗嘴,想必以后再难听到了吧。
“我本来想着,我走了后,文学社可以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可你这丫头居然退社了。”
“你知道我很讨厌那种朗诵啊演讲啊形式化主义的,还时不时的要去听几个糟老头的唠叨,平时我闲散惯了,接文学社的事还是算了,而且你知道我在社团是出了名的无组织无纪律的,你确定不怕社团被我弄垮,这么大的担子你还是交给姚琳儿吧,她可是兢兢业业的。”
“她好是好,就是太按套路来,我怕文学社又会像我刚进大学那会儿时那样,中规中矩,刻板的像学校的一个摆设。”学长满脸担忧。
“这也不是你能担心的问题了,文学社要发展成什么样,自有它的定数,你也管不了,人在哪个阶段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在那个阶段了,不应该管什么就不管什么,你还是先考虑下自己出国的事吧。”总觉的自己的话和某个人暑假里说得有点像。
“小惜你说话越来越有禅学神韵了!这样快速成长,小心没到30就老态龙钟啦!”
“那正好跟你这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凑一担呗!”
“……”
欧阳没有接话,难得正色看着我,瞳孔泛着淡淡的红色,我笑容渐渐收敛。“小惜,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你什么事都放在脸上,情绪都直截了当的发泄出来,从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你,聪明又独立,有时候见到你觉得自己又充满动力。”
“这可是我打出生以来听到的最棒的赞美了,能让我们欧阳大作家这么称赞难得一闻呢!不行,你得再说一遍,我要用手机录下来。”
“干嘛?”
“难得欧阳会这么严肃的跟我谈话,我得记录一下,不然我会以为自己又错听了!”
“你啊!”欧阳学长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抱着双腿,头找了舒服的位置靠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欧阳,欧阳不避不闪的直视我。
“欧阳,你还记你跟我说过的梦想吗?”我收敛了笑容,问欧阳。
“成为最棒的文字传输者。希望写的东西能穿越人的心灵。”
“我的梦想是什么?”我继续问。
“自由自在的写文字,绝不被约束的生活。”欧阳耐心的回答,不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还曾说过我的梦想是追随着你的梦想的!现在想来当时说这话有多稚气和无聊。”我摇了摇头,想起以前稚气未脱的年纪放出来的豪言壮语,欧阳也收敛了笑容,有些不同意我的看法,我笑了笑:“可是我现在的梦想改了。”
“哦?”欧阳学长显然不相信我这个爱书成狂的家伙会在人生中途转行。
我认真的看着欧阳一字一句的说:“我要成为最用心写作的文字传输者,不为名不为利,也不为只为追随你,我要在往后的将来超越你。”我知道这是唯一让欧阳放心不下的事,他希望我能好好坚持自己的梦想,可我因为没有自信用懒来搪塞一切,听到我如宣誓般的言语,欧阳风轻云淡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激动,眼里溢出喜悦的光彩,试探的问:“不偷懒啦?”
“不了,欧阳能努力于此,我偷懒也觉得不好意思。”我回答的肯定。
“哈哈!”欧阳突然站起来,朗读起诗来:“不管我活着/还是我死去”
“我都是一只牛虻/快乐的飞来飞去。艾捷尔·丽莲·伏尼契的《牛虻》,我喜欢的。”我笑着接龙,与学长一起读名著里面我们喜欢的句子是两年来练就的默契,这样的我们看起来像两个疯子,我们却不在乎。
“小惜,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得这么突然吗?因为我对前路感到恐惧了,对将来要每天守着几平方米的办公桌重复着同样的工作感到恐惧,对在忙忙碌碌中磨掉菱角的自己感到恐惧,对守着距离不过千米远的城市终老感到恐惧,我突然觉得我应该远走,去看看这个世界,像牛虻一样为自己的信仰不被拘束,即使在这条路上头破血流,我也愿意为此从容赴死。”欧阳说的有些严重了,可这才是我记忆里的欧阳,对文学偏执又坚毅。
“从容赴死变成谈笑风生可好?”我既羡慕他为梦想什么都可舍弃,又害怕他会因此钻牛角尖,会被执着所累,我盼望着学长能肩负起梦想的同时又能快乐的生活。
“是了,赴死是豪迈,谈笑是从容!”欧阳笑了笑,即将开始的游学使得他今天多了些不羁,少了些温吞,“你不问我为什么出国的第一站选俄国吗。”欧阳突然问。
“列夫·托尔斯泰”
“知我者小惜也!”欧阳像往常一样拍了拍我的头。
“承认自己卑鄙的心情固然不免使人痛苦”受到欧阳的感染,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读起文学名句来,在文学里我和他有着同意痴傻的本性,这是欧阳发现的。
“同时却又使人快乐而心安!这可难不倒我!我记得,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我一读诗句,你就脊背发寒,极其排斥,小丫头现在还能考我了!”
“我那时还不是怕你要别人接下一句时没人理你尴尬!”我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你啊,死鸭子嘴硬的毛病永远都改不了,不服输的性格早晚会把所有男人给吓跑的。”说着过来掐住我两脸颊,欧阳老爱拿这句话来吓我,我又不是于果果,可不怕这个。
“那酒(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枯(孤)徒(独)终老。”欧阳手指修长有力,掐着我的脸害我说话都不利索。
“怎么能孤独终老,小惜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才对。”
“小老头你还是别操心我了,你该关心下自己才对,老是只专注写书,小心心上人跟别人跑了。”欧阳一头白发,经常被我戏称‘小老头’。
“……”
欧阳学长突然沉默了,我心想难道喜欢的女孩子真被别人拐跑过,如果是这样我这张嘴又闯祸了,这种沉默维持了一会儿,欧阳看着已经暗下去的天空,路灯已经全部打开,城市渐入灯火通明的夜间模式,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肤色白得有些透明,透明得我看不出任何情绪,我突然有些害怕,总觉得他就会这么离去,再也见不到,这种害怕使我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欧阳被我突然抓住他的手吓了一跳,却立即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笑容,拍了拍我的手温柔的说了声“我没事!”这时嘭的一声,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美不胜收,江堤上的小情侣尖叫起来。
欧阳看着天空的烟花,声音低沉:“小惜,我走的那天你不要来送别了!”
我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后想到欧阳正专注烟花,缓缓的说了声“好”,继续看着开得璀璨的烟花。
没一会儿,烟火消散,天空恢复寂然,欧阳站起来准备回去,差点被草垛绊倒,我赶忙扶住他,“烟花盯得太久了,眼睛有点花了!”欧阳揉了揉太阳穴,静站了会儿,对我投来放心一笑:“走吧!”
回到宿舍时,宿舍人都在,姚琳儿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冷淡的开口:“下个星期三晚上学长送别会,你们都把时间挪一挪。”其他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下,还是回答道:“送别会我就不去了,那天晚上我还有事。”我不想送别真正的摆在台面上来,那样会让离别的难过无限扩大,达到矫情的地步。
“随便你!”姚琳儿把书往桌上一摔,爬上了床睡觉。
“她这是唱哪出啊?”我低声问余彤,余彤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没理我。
听说欧阳的送别会办得有些夸张,那场面像极了一个盛大的舞会,看来姚琳儿没少下功夫,送别会来了百来号师生,就连校长都卖他的面子来了,毕竟学校百年都难得出一位作家,那天欧阳西装笔挺,应付着各种赞美鼓励的话,光芒万丈。我缩在图书馆里,心里酸酸的。
送别会后遵守和他的约定没去飞机场送他,余彤和鸭子从机场回来的时直骂我狼心狗肺,我也懒得和她们解释,欧阳亦师亦友的陪我度过了大学最美好的时光,然后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尊重欧阳选择,亦不阻拦,只是每每想起欧阳时一种隐隐的担忧胜过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