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班会还是一样的无趣,指导员在会上重复着纪律、安全、学习这些听烂了的话题,提醒大家出门要注意,说是最近发生很多起学生被勒索事件,听起来甚是危言耸听,大学还有‘很多’被勒索的现象,年纪是白长的吗?我打了几个大大的哈欠,听得心不在焉,旁边的于果果也是一脸惆怅,根本就没听讲台上指导员在说什么,估计还在为下个星期与丁晋鹏见面的事伤脑筋呢。
散会后,欧阳约我晚上去看烟花,L市的每个周末晚上8点江边都会放烟花,欧阳说下个星期也许会走,估计是看不到了,硬拽着我陪他去看,其实本人对那一下就散掉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不知道欧阳一男人怎么这么热衷。
我拽着欧阳前几天给我的手稿走出了教学楼,欧阳正在校门口等,手里提着我最爱的栗子饼和乐可斯的金桔柠檬水,带着耳机,表情淡淡的靠在门卫厅旁,第一次遇见他也是如此的表情,见到我又恢复成那个只会温和微笑的欧阳,对我招了招手。
“小惜,这里!”
我跑过去,这时校门马路对面一场小的争执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不知道在吵什么,一个男生放了句‘走着瞧’就走了,身影看着有些眼熟,早知道就戴眼镜出来了,另一个吐了口痰走回了校门,竟是丁晋鹏,丁晋鹏见到我愣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走了。
“怎么了?”旁边的欧阳问,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和欧阳默默的走在江边上,突然不知道要聊些什么,我啃着栗子饼喝着柠檬水,不住的瞄走在前面的欧阳,想着是不是该跟他好好道个别,可是道别的话是怎么说的呢,我冥思中前面的欧阳突然停了下来,我一头撞他后背上,嘴上的栗子饼末全擦他后背上,欧阳受不了的敲了下我的头:“你这个走路分神的毛病永远的改不了!”怎么我头上写着‘来敲我吧!’这四个字吗?怎么都喜欢往我头上敲,我摸着被打的额头,决定不告诉欧阳后背上黏了栗子饼末。
欧阳找了一个河堤上的草垛坐了下来,刚过六点,离放烟花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拿出欧阳的手稿交还给他,欧阳接过手稿,眉轻轻一挑,静候我‘点评’。
“这不是欧阳的诗!”想了很久,也只有这句话才够形容这次欧阳交给我的诗句。
“那什么样的诗才是我的?”学长回过头一脸淡然,似乎早已料到我会这样说。
“恩,怎么形容呢,欧阳的诗应是‘金戈铁马也不过谈笑间’的洒脱,而这几首却是‘徒劳挣扎却敌不过生活’的无奈!”我也找了个舒服的草垛坐了下来,欧阳认真的看着手稿上我给他圈点的词。
“哈哈,没想到我写了十几年的东西被你个小丫头一句话给总结了!我果然没看错,你小丫头这里有货。”学长大笑起来,弹了下我的脑袋,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我不是说欧阳写的诗词不好,词句依旧精简深刻,只是缅情伤怀不是欧阳的风格。”看完欧阳的手稿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他有些变化,以前的洒脱与放荡不羁都不见了,有的只是无奈和消沉,还是说这才是原本的欧阳,如果说文字反射一个人的心里,这样的欧阳让人不放心。
“也许这原本就是我的风格呢!”欧阳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摆弄着手中的饮料杯无话,回头再看他时,还是那个眉眼弯弯,笑容依旧清朗俊逸的欧阳,仿若刚才说话的并非是他。
想想我能和欧阳认识,还多亏了文字,刚入大学时,知道学校广播站有个栏目专门收集一些学生写得好的文章或诗词,在晚上6:30的时候读上一篇精选,为了给刚结识的余彤过个特别点的生日,我写了段小诗投到广播站作为礼物送给她,为此余彤恶心了我一个礼拜。
也是这段小诗使我认识了欧阳,当欧阳在广播里听到那段小诗后,他利用学生会长的身份以公谋私找广播站要到了我资料,然后出现在我上课的教室门口,一身白衣如雪,用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吼了声“洛惜枫是谁?”我从睡梦中惊醒,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以为有人来寻仇,结果定睛一看,两个人都傻了眼,竟然就是在屋顶遇到的那个睡觉的陶瓷娃娃,从此以后,我和欧阳开展了一段掏心掏肺的知己之路,欧阳死缠烂打的把我捆进了文学社,我又死皮赖脸的霸占了他的风水宝地。
L市的烟花每个周末都有,这种频繁的点放次数已经消耗了这个城市的欣赏值,河堤上寥寥坐着几对情侣,在低声软语诉说情话,沉默了许久,欧阳缓缓开口:“下个星期五上午9:00的飞机!”
“哦!”我咽了咽口中的栗子饼,吃得太快堵得胸口闷闷的,喝了几大口柠檬水才顺一下,“签证不是周二才下来?有必要那么急吗?”
“嗯,很急,生命有限,这不是小惜你说的吗?”
“我……”一时之间失去了平时能言巧辩的本领,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欧阳,鼻子有些酸胀,“把手稿给我,我还没看仔细!”我伸出手掌,扯开话题,欧阳还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宠溺的一笑,递给我手稿。
九月的下午天气还是燥热得不行,不过庆幸太阳已经下山,天边只留下红得刺眼的晚霞,我认真的读他的词,他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我,从认识到现在,有多少时候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或是他找我手稿里的错别字,或是我帮他点评他写的东西,有时候他读书给我听,有时候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看书,想到往后就只剩我一人,我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某种情绪渐渐膨胀起来,直冲我眼睛,眼睛被胀得发痛,见我有些发愣,欧阳拍了拍我肩膀,对我挑了挑眉,示意我专心看,我放下手中的手稿对欧阳说:“欧阳,你找个读书给我听的人吧!”
欧阳愣了愣,随即一脸狡黠的看着我,像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般:“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成不让我走的意思吗?”
要是以前,我一定会讥讽他两句,然后果断的否决,可现在悲伤的情绪满布脑海,我无法控制好大脑里的运动中枢做出摇头的指令,好想告诉欧阳我想他念书给我听,我看书时希望有他陪在身边,想他陪着我走过大学的最后一年。可是,我有什么权力绊住欧阳的脚步,心念百转千回后,我只能强装洒脱的笑笑:“我只是说少了个人陪我读书我会略感无聊。”心却烦躁不安起来。
“最后我要走了,小惜都不肯承认依赖着我,学长很伤心呢!”欧阳叹了口气,双手抱在后颈上,躺下来看着蓝天。
“承认了又如何,你可以不走吗?”我头埋进臂弯,低声的说。
“我考虑看看咯!”还是那种不走心的话语,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这都已经给出答案了,不是吗?欧阳。
两年的相处,欧阳竟是吝啬到半句真心话也不肯给,我不知眼前这张温暖的面具下有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我只是他读书寂寞无聊时的伴读,想到这里,原有的情绪爆棚,愤怒、伤心、难过夹杂着隐隐的心疼,我腾的从地上站起来,右腿单跪在欧阳的膝盖上,两手按住欧阳的肩膀吼道:“我承认依赖着你,洛惜枫承认依赖着欧阳!我说了,你倒是给我考虑看看啊!”
“小惜……”第一次欧阳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个无悲无喜,永远温和微笑的陶瓷娃娃此时像个受伤害怕的孩子,这样的欧阳是我想见到的吗?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托住欧阳的脸颊,好像触碰到了有血有肉的欧阳,如果你是会经常露出这样表情的欧阳该有多好,“小惜,这可不像你!”欧阳轻轻拨开我的手,恢复了那个温和的欧阳。
“欧阳,你偶尔,哪怕一次在我面前卸下你的伪装,可不可以。”我叹了口气,把腿从他的膝盖上挪开,也学他的样子躺在他身边,欧阳,没有谁陪在身边,你在异国一个人笑得该有多寂寥。
“小惜,你知道吗,有时候伪装得太久了就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自己了!”欧阳闷声说,眼睛望着远方,我望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不知道该如何接欧阳的话,“小惜,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为什么放弃学校提供这么好职业,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你我要走,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很多很多是不是?”欧阳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些我都无法回答你,因为我无法告诉你我现在的心境,我不知道什么事有意义,什么事无意义,活着该如何又不该如何,停留或远走对个人的心境有何区别,我现在混乱不堪,所以我没法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