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上恩准了乐清祈福后可以在坊间看看,所以福林带着一行宫人先行回了宫。只留姜云长带着两个护卫都作普通打扮,跟着乐清去坊间走动。临行前福林向姜云长交代了回宫时间,又嘱托了红菱片刻,这才安心带人离去。
山中树木葱荣,草叶间不少不知名的花都开了。乐清看了这美丽光景,决定徒步下山,一路走走停停,看苍天蔚然,白云悠悠,赏春花烂漫,香草青青,再有姜云长陪在身侧,心情不觉格外的好起来。
姜云长跟在乐清身后半步的距离,侧着脸去看她的脸,虽然罩纱朦胧,但他知道乐清心里是欢悦的,脸上是带着笑的。这样想着,那张平时冷峻的容颜也带上了淡淡的一抹温煦。
乐清透过幕蓠看着少年脸上浅浅的笑意,感觉在他身边如此,即使隔着轻纱朦胧,也很满足。只要他在她身边,如此,她便觉得满足。
今日他穿着素白的长衫,腰间一条白色绣虎啸纹腰带,头发束着楠木发冠,浑身透出兄长的亲切来。虽说如今他少年有成,官拜中郎将,说起来,他也才还是个少年罢了。
“不知公主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姜云长走在乐清身前,轻声问道。
乐清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幕蓠遮掩下眸色微亮,缓言道:“云长兄还是像少时那般,不必拘束,唤我乐清妹妹吧,我出宫这几年不知兄长过得可好?”
幼时皇兄姐们还在时,姜大将军每回京城都会带姜翔宇、姜云长兄弟二人进宫陪皇兄们练习。又因她和姜家幼女姜玥儿年龄相仿,母妃常常将姜玥儿接到宫里陪她玩耍,因此他们少时时常在岚静宫的绍思所见面。
姜云长闻言心中一暖,微笑道:“君臣之别还是要有的,否则对公主您也不好。”
乐清心中犯涩,明知他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但还是希望回到以前多好,他们不曾长大,他们无须理会凡俗礼节、君臣之别。中间不隔着世俗观念,天家门楣该多好。
一旁的红菱提议道:“姜公子,这不是在宫里,还是称呼姑娘吧,也不引人注意。”
“是在下考虑不周,没有理解公主的顾虑,还请恕罪。”姜云长闻言,长身作揖道。
“恕罪这个也是忌语,当罚。”红菱在一旁巧言道,说完嘻嘻笑了起来。
姜云长站在乐清面前,一脸尴尬,不自觉的伸手摸摸脑袋,显出少年的稚气来。跟在乐清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是忍俊不禁。
“公…不…姑娘若是不嫌,不如随在下去往蜀盛源可好?”姜云长提议道,因为说错话略显紧张,一张窘迫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煞是可爱。
乐清见了,在幕蓠下轻轻的笑了,轻轻点了点头算作答应,于是几人有说有笑进了城。
蜀盛源是平邑有名的酒坊菜馆,店主来自古蜀之地。店里汇聚古蜀名菜,因其地道的风味吸引了很多名流吃客,乐清原来喜爱的酥糕正是出自此家。
一行人走到蜀盛源门前时,店里一楼大堂已是满座,正当乐清要走入店家时,只见一抹粉色的身影,风一样的冲来,一下冲进乐清怀里将乐清抱个满怀。
身后的护卫就要上前制止,但被姜云长阻止了,两人看云长脸色,知道是熟识也就放下心来。
红菱不知这些,见有人竟将姑娘搂在怀里,姜少将也不制止。心下着急,急冲上前要将这人掀开,只听一声悦耳的女童嗓音传来:“菱儿别,是我!”
红菱听这声音很是熟悉,但粉衣女子容貌都在帷帽遮掩之下,看不真切。
就听女童又道:“清儿姐姐,你可回来了,想死玥儿了。”听声音倒带了四分激动,三分黯哑,两分欣喜,还有一分淡淡的啜泣。
乐清将身前的粉色身影推离一点,吃惊道:“玥儿?”
“不是我还有谁?”说着少女掀开带着的帷帽,落出一张和乐清神似的脸蛋。只是这张脸上洋溢着的全是童稚童趣,全无半分烦恼。
“姜姑娘。”红菱也认出了这娇美的小人儿,正是姜家幼女,姜玥儿。看这身段,这神情倒和宫里的百灵是一样的性子,天真浪漫,活泼可爱讨人喜。
姜玥儿对着乐清明媚一笑,拉着乐清的手就往楼上走:“很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一直不得见你一面,这不,前几日知道你要出来,你爹爹还允许我哥带你四处转转,别提我有多高兴了。特意央求了哥哥把你带来,我今个一早就来订了菜,左盼右盼终于将你盼来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走到厢房,这厢房有个窗户正对着街道,想来这小丫头就是从这里看到她们过来的。
见乐清等人进来,随着姜玥儿出来的戚婆婆,出门去喊小二上菜了,这厢几个丫鬟服侍了乐清坐到饭桌上。
姜玥儿正要往乐清旁边落座,姜云长上前拦下,立刻换来妹妹不满的轻哼,加瞪眼。
乐清取了幕蓠微微一笑道:“在外面不用那么讲究,你也坐吧。几年不见大家若是生疏了,倒不显得好了。”
姜玥儿做了个鬼脸坐了下来,姜云长无奈只得落座,却选了最末的位子坐下。
乐清见他坐了,虽坐的远点也没说什么,转头和姜玥儿两个小姑娘说起家常来。
几人吃着饭,说着体己的话,乐清恍觉自己又回到了曾经。大家和和乐乐的,她少不更事,只会跟着兄长们玩闹,做一个没有烦恼的小尾巴。
曾经夏夜扑流萤,七夕赏花灯,月夜放河灯的日子,那些伴着兄长弈剑起舞,听诗描画学女红的曾经,还有那随着落雪散尽幽香的落红流年,都在自己看得见,捉不住的地方,变成永远忘不掉、走不到的过去,变成她心头涌起淡淡疼痛的永久回忆。
“啪!”杯盏落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乐清从回忆深处恍过神来。
末座的姜云长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少主,隔壁厢房客人喝醉了酒。”一名护卫出门打探一番,回来禀告,又在姜云长耳畔轻声言语一番。
“什么驸马爷,想我何振峰,堂堂七尺男儿竟然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不能娶自己心爱之人,这官不当也罢!”隔壁厢房内突然传出男子的醉酒之音。
一个温润的声音宽慰道:“何兄不必如此,他日为燕国立下军功,再向陛下请辞不迟,舍妹让我带话,她愿等你。”
乐清听此言,眸子深处闪过一抹华彩。因为太快,桌上诸人都没有瞧见。
乐清淡淡道:“燕国官宦子弟何以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喝酒闹事、肆意妄为,姜少将还请过去规劝才好!”
姜云长见乐清脸色已然冷了下来,知道何振峰的话已经让公主动怒,赶忙应了朝外走去。
姜玥儿却是一脸好奇道:“清儿姐姐,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说着拉了乐清就要朝隔壁厢房去,乐清拉了她坐下,警醒道:“姑娘家,他们男儿的事,你也去凑趣?”
姜玥儿只好乖乖坐到自己座位上,一双水灵的大眼,却是滴溜溜转着,透着十足的好奇。乐清想她恐怕就希望此刻自己长了顺风耳、千里眼可以将一切瞧得明白才甘心,还是如以前那般,好奇心十足。
姜云长过去片刻,那边厢房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不稍片刻姜云长已回来,对着乐清道:“他们只是一时醉酒失言,因不方便面见公主,特请我向公主致歉。”
乐清问道:“除了何公子还有谁?”
姜云长抬眼看乐清脸上并未有盛怒之色,于是道:“是太常家的二公子,木袁。”
乐清将这个人记在心里,开口道:“这边既已无事,我们出去吧,我和玥儿也好四处走走,多年未回来不知这燕京可有什么好玩的?”
姜云长见乐清也没有再多说此时,只道是乐清无心管这些闲事,既然她不怪罪何公子的出言不逊,他也没必要揪着此事不放,于是这件新驸马醉酒失言的事,就此轻轻带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连个涟漪也没有。
“当然有啊,好玩的可多了。”姜玥儿活跃起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也难怪宦官闺阁中女子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何况姜玥儿这样喜欢热闹的性子。
姜玥儿凑到乐清耳畔道:“清儿姐姐若是有意送人礼物都可到坊间去找,女子都喜欢送心上人同心结什么的。若是清儿姐姐有了心上人,看上哪家公子,我也可以做回青鸟哦!”说着还对自己的哥哥使了个眉眼,这声音虽不高,但也不低,正好厢房里的几位都听了去。
乐清听了姜玥儿的话,好像自己的心思被人瞧见,心里说不出地慌乱,一张脸窘的通红。
另一边的姜云长也不知自己的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全部像个孩子,一张脸也是尴尬。
“哎呦,我的姑娘您说什么呢,这要是被夫人知晓如何是好?”戚婆婆一脸慌乱的赶过来,将玥儿拉倒一旁,还不忘对乐清赔不是。
姜玥儿痴痴地笑着,戴上帷帽,好似什么也没说过,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去。
红菱也赶忙上来为乐清罩上幕蓠,宽慰姑娘一番,对着姜云长讪讪一笑,出了门去。
姜云长看着从自己身前过去的那抹倩影,内心里也不是很平静,低头咳嗽几声,平复了心神,这才尾随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