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方丈一脸慈悲,静立在镶嵌金色铜珠的红门寺庙前,和蔼的微笑着。
“方丈师傅安好!”乐清行到庙门前,对云海方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佛家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施主里面请。”云海方丈一脸沉静的说着,将乐清领到寺内。
“多谢方丈师傅!”乐清点头称谢,微笑道:“家师给弟子取名七舍,师傅就唤弟子七舍吧。”
云海方丈闻言道:“七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皆舍去,你家师取此名也是用心良苦。”说罢,深深看了一眼乐清,向庙堂内走去。
乐清微微垂头,山上的风吹起她的一缕黑发,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散尽风里。乐清提起裙摆,跟着云海方丈向寺庙深处行去。
走到供奉如来的正殿,云海方丈停下步子对着乐清道:“七舍你随我进去吧!”
“好!”乐清轻声应了,带着红菱与福林走进殿内,在宝相庄严,金光内敛的如来身前跪拜了下去。
福林带着随行宫人将准备好的水果、熏香、糕点等供奉之物一一放在佛堂中的红木香案之上。一应琐事都料理妥当,福林对着云海方丈客气一番,看着云海方丈进了大殿右方内阁,自己走到殿门左侧静静立着。
眼睛深深的落在跪倒在团席子上的乐清,挺直的消瘦后背在淡白色的宫装下,透出一股清高气。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她很像她的生母,当年的婉贵妃。
提到婉贵妃,福林心头不禁一阵叹惜。那可是燕国世家,苏国公家的嫡长女芳名苏婉,当年苏家老祖还是随着先帝打江山的。
陛下还是皇子时,就与苏女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说起来倒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先皇在世时,看两人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有心撮合,希望当今陛下继位后,苏女能够成为一国皇后。
当年陛下被封太子时就已娶苏女为太子妃,若是没有意外,陛下新帝登基,帝后两情相悦的这份情谊必成燕国佳话。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新帝继位时魏国兵压边境,内有国人暴动,正是内忧外患之时。秦国答应不干扰燕国国政,并会牵制魏国,只是条件却是要陛下娶周女为皇后。苏女蕙质兰心,劝慰陛下采纳。
可是七年前,秦国还是以种种理由,出兵攻打了燕国,那场战争,苏贵妃生的二皇子战死沙场不说,连同其一胞同出的六皇子和七公主也暗遭了毒手。
身子不好的苏贵妃,也在这燕宫黯然消魂。倒可惜了那样一位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花样女子。
希望七公主能如她母妃一般得一个可心的人,这样想着,福林侧头看一眼等在殿外台阶处的姜云长,眼带笑意。
乐清静静的跪坐在宝相庄严的佛祖面前,烧三支文明香,敬—片真诚心,为已仙去的母妃和那战死沙场的皇兄祈福。云海法师坐在右侧内阁的铺席上,传唱着祈福的经文。
七年前,她与她的胞兄墨胤应陛下的口谕来这寺庙里祈福。秦国兵临城下的那一天,毫不知情的她还在这所大殿跪拜佛祖祈福苍天。
她回到渊引居,就看到遭人毒害的六皇兄躺在书房的地上,后来她被人击昏。渊引居也被一把火烧了,她被姜云长所救。
后来才知,在她祈福的那段时间燕宫出了事,秦国出兵攻打燕国。惠贵嫔的儿子,她的大皇兄遭了小人手段,在战场上伤了脊骨,无法再站起来;她一母同出的二皇兄墨黎,战死沙场,再也没有回来;被姜云长从火海里救出的皇兄墨胤,至今仍在卧龙峰的冰棺里沉睡,不曾醒来;她的三皇兄,也被当做质子送往秦国,至今未归。痛失爱子的蓉贵姬从此一病不起,落了疯癫。
燕宫出事之后不久,天下舆论四起,世人都说燕国出了一个“可乱天下”的公主!而她病弱积沉的母妃,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最终没能熬过那一年的秋天。她也在那年冬天来临时,借着云海法师祈福苍天得来的“出离燕宫,西向烛龙”的解语,离开了燕宫。
往事随着佛家的唱言,飘散进春日的风里,飘渺没有踪迹。
“珰!”木鱼柄敲击在佛案上的金钟上,传出唤人心神的声音。乐清在这一声钟鸣指引中,找回了自己飘散的思绪。
祈福结束,乐清在翠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着从大殿右侧走出来的云海方丈客气的问道:“今日,有劳师傅了。”
云海方丈口诵一句阿弥陀佛道:“能为七舍诵经祈福,扫去旧日阴霾既是我佛慈悲,七舍不必介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陀,度人出苦海,自在菩萨心。只要七舍能心念善意,行善行,得善果也是老衲地一场造化啊。”
“师傅之言,七舍谨记。”乐清单手礼敬道。
云海方丈站在如来宝殿门前,一脸慈悲:“小施主祈福过,就到忘过堂休息吧。原先小施主的那处居所,已经在七年前的那场火里焚烧殆尽。所谓一切皆有因果,所以本寺也就没有再修建那所别居了。小施主,这渊引居已经消散在过去,一切渊源牵引也该消散了吧。”
现今乱世佛道两教盛行,寺庙庄园比比皆是,寺里建有供礼佛人家小住的别馆。也有富贵人家投入钱财在庄园内自己建造别馆,以备礼佛之时,家室内眷小住。
渊引居就是这样一处居所,位于山腰处,离来祥寺有段距离。常年都是由寺院庄园内的庄户打理,倒像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别庄。如今此别居已毁于大火,听方丈之言,寺里无意再建也是方丈对自己的一片好心。
“好,一切全听大师安排。”乐清微微福了福身子,算作谢礼。抬起身子,不经意的道:“敢问方丈,不知无望大师经年可好,七舍向前去拜会一下。”
“阿弥陀佛!”云海方丈长叹一句,双手礼佛道:“罪过罪过,无望他七年前在后山被野狼袭了,不得正果。”
“阿弥陀佛!”乐清听了云海方丈的回答,一脸悲伤的说道。
心里却是九转通明,果真!没有留下半个活口。看来她要再另行想些办法打探清楚过去的种种,虽然在她心里认定了所有事情皆是皇后所做。但是只有确凿的证据,父皇才会相信,扳倒皇后才有可能。
原先她心里就将所有事件归咎于皇后,现下无望已死,自己心里就更认定了一切皆由皇后所为,对皇后又添一层怨恨。
“小施主慈悲,无望他若知道也是宽慰的。”云海方丈说着,喊了一个小沙弥轻声交代了两句,自己则亲自领着乐清去忘过堂休息。
乐清平定下心神,询问道:“师傅这几年可好?”
“出家人自在此间,无有好与不好,七舍你说呢?”云海方丈走到乐清跟前,微笑着问道。
“师傅说的是,是我入妄了。”乐清看着云海方丈清亮的眼睛,心里清明几许。
是啊,都已经是‘出过家’的人,有什么好与不好,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自在此间就好。
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那些放不下的怨和恨,只能暂且深深埋在心底,什么时候真正遗忘了,不计较了,自己才是真正解脱了,自在了。出家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在她却是出家容易归家难。
而这些,如云海方丈所言,好与不好,都不是现在可计较,能关心的。她到来祥寺是为未来祈福,不问过去因果,如此而已。
云海方丈再未多言,引着乐清转到殿后的清雅内庭之中。进入内庭,只见僧侣寥寥,一派清幽、庭中种了几株外域引来的菩提古树,古树苍幽,初春的天气,枝干上还没有长出几片叶子。
乐清看着这几棵古树,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多年来的纷纷扰扰,几多愁苦都淡了,虽不能尽散,但心里轻松了不少。
一行人到了忘过堂,穿过南海观音赤足踏龙临世雕花影壁,就到了内屋庭院。这是一个三进堂的院落,庭院内种有翠竹、苍松和垂丝海棠。云海方丈领着乐清到了正房,嘱咐一番这才离去。
只见屋内一桌两椅,摆设简单,桌上放着的越窑镂空香薰炉内,檀香氤氲。乐清抬眼去看墙上的壁画,只见一身破旧盔甲的老翁,赤脚行于繁华大街,笑口常开而眼带人间沧桑。画的两边有一副对联:不言冬去梅含恨,只道春来草忘忧。
乐清回身去看,只见院子里秀竹郁郁,芳草青青。而那几株垂丝海棠热热烈烈地开着,花*色粉白惹人怜爱。
乐清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道:“春天还是来了呀,我一直不知春*色会是这样的美。”
“红菱,你去告诉福公公一声,我们收拾一下,一会出去。”乐清声音和悦的说道。
“是!”知道陛下特意恩准了公主出去的事,红菱不再多问,出门去通知了两人。
红菱回来后拿了幂蓠过来为乐清穿戴好,因为公主出宫几年一直是佛家的记名弟子,所以公主在来祥寺就没有遮面,并不代表出去也不遮面,那样就不合礼仪了。
在思过堂休息了片刻,乐清告别了云海方丈,一行人出了寺院向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