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拿钱回家后，各种表情都有，但愁容满面的较多。
我并不替他们担心，因为我认为，困难是暂时的，因为A市就业并不困难，只要不太挑剔，较累的工作，还是很容易找到。
在厂里做领导的就另当别论了，因为我们的厂，虽是困难企业，领导们的活并不累，钱也不比别的企业工人拿得少，并且待遇还不错，一句话，真正有能力、脑子活的领导，到哪里，都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这天，赵力铁难得有空，便打来电话。
“陈浩，你也过来把合同签了吧！”
“哦！大家都签完了吗？”
“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位领导没签了。”
“好！我这就过去。”
我到单位后，刚签完字，赵力铁便拉我进了他的办公室，只见李主任和徐厂长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没有了往日的隔阂，却有一份投合的味道。
李主任见我进来，看着我笑了笑。
“陈浩，臭小子，混的不错嘛！这不，我特意要赵力铁给你打电话，让你请我们吃顿饭。”
“李主任太客气了，这顿饭，我早就该请大家了。”
徐厂长露出笑容。
“我也同意李主任的想法。”
“好！我请你们去饭店吃饭。”
虽然我们在一起共事很多年，但这一餐意味着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于是我开车去了一家高档酒店，也许大家都知道这次相聚过后，便是道别，所以也没人客气地推辞，只是昂头挺胸地迈进饭店，找了一个包间，落了坐。
赵力铁虽挂着一个领导的头衔，却没有领导的气质，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谦逊地为大家斟酒。
也许是酒精的刺激，徐厂长的话渐渐得多了起来。
“老李啊？我说句心里话，你可别笑话我？”
“不会，怎么说，我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笑话别人，即使普通人觉得好笑的话，在我眼里，也不觉得好笑，因为我从来没耻笑过人。”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耻笑别人的人，其实也很愚蠢，人活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有些事不知道，也很正常。”
“厉害。”
“不是，应该是我见得太多，有些麻木，很多人认为好笑的事，对我来说，我都觉得太平常。”
“那我说了。”
“你说吧！我们三个人听着呢？”
“自从我当上车间副主任的那天，我喝酒从未超过二两。”
“噢！那是你酒量小？”
“不是，我上大学时，喝过八两。”
“那是你当时年轻，身体素质好？”
“也不是？”
“你还是自己说吧！我不便在给你乱猜了。”
“因为我担心说错话。”
“在坐的几位，和你一样，当上领导后，从来没有多喝酒，怎么会耻笑你呢？”
“可是我有酒瘾，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戒酒，受了很多痛苦？”
“不至于吧！”
“我有失眠症，经常借着酒精才能睡觉。”
“噢！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我所努力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炫丽的肥皂泡，看起来诱惑人，结果瞬间就破灭，什么都留不下，什么也没得到。最让我难受的是，把你也排挤回了家。”
“噢！这没什么，我并没有责怪你？”
“为什么？”
“很多人为了达到自己的欲望，损害一下别人的利益，是经常发生的事，不是你徐厂长才有的特例。也许是我看人看得太透彻，所以才不对你产生怨恨。”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会排挤你？”
“我们的追求不同，所以想法也不同，虽然我看得透彻，但我不会去做，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爬得越高，欲望越高，我只是在我的能力下，尽量为别人做点事，至于领导高位，我不敢奢求，我多深的水，我知道，我玩不过这些人？我做领导，只求奉献，不求回报。”
“我妒忌你的能力，不让你有丝毫翻身的机会，你有没有怨恨我？”
“没有？”
“为什么？”
“你把我看得太低了。”
“怎么说？”
“我不会让漂浮不定的权欲和财欲左右我的思维，来和别人生气，因为我把这两种欲望，都当成游戏来玩，我想，你只不过对这种游戏陷得深，我陷得浅而已，既然我把这两种欲望，都当成游戏来玩，怎么会对你产生一些怨恨？”
“你被排挤回家后，吃饭都成了问题，也不怨恨我？”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把这件事当做我磨炼的小插曲，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是一种锻炼的机会。”
“可是你年龄大了。”
“没什么，不是我瞧不起你，老徐，你还没有迈过这一槛，所以你总觉得我一直在怨恨你，其实我没有这些想法，不瞒你说，我被排挤回家后，便开始补自行车的胎，后来补汽车的胎，现在呢？我是某汽车轮胎的代理商，早在两年前，我就搬进了新楼房，比我们单位分给你，六十平米的房子，大得多。”
“这么说，你不但不生气，而且还会感谢我。”
“感谢谈不上，至少我知道了，我存在的价值，并不局限于做领导，做生意也照样是拔尖。”
“我对这种挣小钱的生意，并不感兴趣，因为我认为，我只有做大企业的领导，才能施展出我的才能，所以我对你的成就，虽不否定，但我也不会去做，因为你这样的成绩，我即使取得，也满足不了我的奢望。”
“这么说，你虽已失败，并不退却，还想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这次失败，并不是我没能力，只是我的运气太差，赶上了试点改革的政策，要不，我也能在区里混一位领导当当。”
“噢！接你上升的踏板拆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在你一步步上台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修复一下台阶，要不，你也不会摔得这么惨！”
“你说的对，这根独木桥已经不稳固，我只想着挤走别人，没有想到这桥已经破损，轮到我过时，它刚好垮塌了，所以说，人不能胜天。”
“每一个高楼的顶层，下面都有底层的铺垫，只有底层的坚实，整栋楼才会稳固，而你在底层向上爬时，一心只想着挤走别人，从不顾及修复，摔回原地是必然？”
“那也不一定，如果我像某些惊悚片那样，在大楼垮塌前，飞身离开，不就行了。”
“可是干工作，不是拍电影，只有扎扎实实地做，才有成就，我们的厂就是像你这种人太多，才会摔得这么惨，如果你在干工作时，多考虑大家的前途，也不至于倒塌得这么快，或许还能救回这个厂，可是你的心思不在这，结果你没等到飞身离开的那一天。”
“所以说，我只是运气差了点，如果我运气好的话，我离开了，厂里的好坏与我没关系，我照样步步高升，因为像我这种情况的人，爬上去的也不是少数。”
“你总是把个人的私利放在第一位，不久的将来，即使你有机会再次爬上高处，也许不只是摔回原地，甚至还会……”
我连忙端起酒杯。
“李主任，我敬你一杯，难得大家无职一身轻，聊点开心的事。”
赵力铁也举起酒杯。
“是啊！大家以后聚少散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徐厂长，来，我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