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怎么回事?我听说探子来报,有敌军往我们这儿行军。”
宁兰才回自个儿的营帐,便听得属下前来报告,方才知晓,自己前脚刚出了宁未风的大帐,后脚便有暗探来报,说敌军正在赶往十里城赶的路上,虽距十里城较远,却是附近唯一一条通往十里城的路,绝无可能走错,便急匆匆地赶至主营。
宁未风立于帐内,面色沉闷,一语不发,宁兰之后,又有几个将领陆续到了。
宁未风开口,语气凝重,言道:“敌军此番带了足够的装备和粮草,似是有意要与我们大战一场。如今我们人手不够,我们的人有一部分作先行军已然去探路了,我们剩下的这点兵力并不够与他们硬拼,为今之计,只能一步步卸掉他们的防御。”
宁成神色自若,开口道:“若是当真如此,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宁兰微微抬头,眼睛往宁成处一瞥,心道。
“烧毁敌军粮草。”
烧毁敌军粮草。
宁未风将地图展开,在地图上圈圈点点道:“据探子来报,按照敌人的行军速度,他们在傍晚扎营时,大抵会到这儿,纵然烧毁粮草是个好计策,可到时必定免不了一番交战,我们人数不多,又如何取胜呢?”
宁兰沉寂许久,见无人开口,言道:“我们可以将箭头撒上磷粉和油,射到敌人营帐,随后放一把火,磷粉遇火则燃,再加上油,使火势变大,这样的话,会节省许多时间。”
其他人定定地看着她,宁兰面无表情:她又没说错?
宁未风眼神复杂,只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看地图。
“她说的对,”许久,宁未风才说道,“我们在烧毁敌军粮草的同时,也应联系沿途各地的军士商人,断了他们的补给,让他们无法存活,最后,待到我们将他们精力体力全部消耗殆尽,便可攻敌,一举制胜。”
最后的指令是:今夜,宁兰与宁成一道,率领人去烧毁粮草。
最后,宁兰离开大帐时,突然停住。
宁未风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宁兰上前,蹙着眉,颇显疑惑地问道:“为何方才我说话时他们都一股脑儿地看着我?”
宁未风一阵懵圈,最后想了又想,言道:“他们觉得你很聪颖。”
宁兰点点头,又问道:“那为何你也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宁未风叹息着,神色诡谲难辨,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你太聪颖了。”
宁兰依旧不停,问道:“那为何你思索半天才应下我的计策?”
宁未风答道:“当时我思索半天,发现还是你的这个计策最好,再想不出别的计策了,这才同意。”
宁兰扁了扁嘴,哦了一声,出去了。
宁未风摇摇头:若无意外,宁兰必坐家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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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西方天际微微一抹残红,柔和似火般跳动,迟迟不肯垂下,宁兰站在帐外,半垂着眼,定定望向那一片火红的天空,盔甲上的亮片闪烁着落日的余晖,微微有些刺眼。
“我听说,你要出战?”
宁兰转身,看向萧文沉重的双眼,剑眉星目相映成趣,形成一道令人百看不厌的风景线,深邃的脸庞在晚霞的映照下,极为好看。
“火烧敌军粮仓,不算什么麻烦事。”
萧文被这清清淡淡的一句惹得怒气渐长:“有你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么?什么叫不算什么麻烦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
宁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冷冷打断他“战场之上,没有士兵的性命,只有国家的荣辱与兴亡。我是宁家二小姐宁兰,大闽国第一才女,亦是战场上的一个愿为国捐躯的普通士兵,在战场上,我与他人无异。这不是你曾说过的么?”
简简单单一段话,说得简洁,说得轻松,说得冰冷。
就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将萧文说得心里一震,最后,萧文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止住,紧紧咬住牙根,转身,终于,在临走前止住脚步,背对着宁兰,恨恨道:“若你这样说,那我也会去。”
宁兰没有回头,亦没有动,只是听了这话后,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后,日头落下,天上已经闪现点点星子,伴随着朦胧的月色,看着确实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这时,宁兰正听一小兵汇报:“我军两百骑兵已准备出动,善于在黑夜中视物,随时准备出动,将军请放心。”
宁兰点点头,面色平静如常:若不能在夜里视物,还要他们作何用处?养着好看?
宁成将剑收入剑鞘:“准备,出发。”
营地周围都是密林,极易隐藏,两百骑兵弓着腰,在敌军营外草丛中伏着,伺机而动,另一面,已有准备好的一小批人,迷惑对手,分散敌人大部分注意力,只要一收到信号,立刻放箭,吸引敌军注意力,随即便会有人抄近道往敌军粮仓旁放油和磷粉,一声令下,就会有准备好的弓箭手射击,点燃粮仓。
宁成一挥手,身旁一个小兵拿出一面小镜子,将镜面对着另一面的几个弓箭手晃一晃,弓箭手接到信号后,立刻发起攻击。
“嗖——”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支利箭一齐向敌军营门外巡逻的几个士兵射来,因骑兵眼里极好,敌营又是火把通明,箭无虚发,都极准地刺入他们的喉咙,几个士兵应声倒地。
营内的士兵注意力完全被吸引,找来一位将军,明火映照下,那将军的面庞颇为深邃,依面相上看,乃是个能成大事者。
然而,直到那位将军查探完几位士兵的伤口,宣布加强戒备时,都没有人发现,有人在利箭出弦的同时,往他们的粮食旁加了磷粉,又将一坛坛油踢倒。
一声口哨声响起,士兵们以火点箭,上百支箭同时发出,箭头带火,犹如黑夜中一道道火流星划过,绚烂壮观,下一刻,敌营中的粮仓,便被一颗颗火种点燃,由于磷和油的催化,火势迅速蔓延,呈冲天之势,瞬间照亮了这一小片森林,明黄色的火舞动着,在那一瞬间,精彩无比。
那将领一见满营军士不知所措,慌乱无比,一把拔出剑来,大声怒喝,稳定军心,道:“有人袭营,大家别慌,立刻将火扑灭,”随即又对身边两个随从道,“你们两个,带人随我出去看看,他们没有多少军士可用,今日必定不是来硬碰硬突袭的。”
宁兰见那将军颇为镇定,定是个在战场领兵打仗多年的老将,若是……
那将军低估了他们,他们有三百个人,个顶个都是高手,宁兰和宁成一个顶十个,那将军却只带了不到五十人到周边查看。
众骑兵看见宁成的手势,后退至更隐蔽的地方,形成一个包围圈,待到那将军和那几十个人走进来后,骑兵瞬间冲出来,制服了那几十个人,宁成与宁兰一同制服那将军。
不成想,那将军却是个难对付的,手里的长刀使得呼呼生风,宁兰毕竟年少,技艺在高明也不如老将纯熟,几个回合下来,宁成对付他对付的较为吃力,宁兰却有些撑不住了,这时,那将军一个飞踢,将宁成踹出几步远,提着长刀,一挥,就要将刀刃深刺入宁兰的盔甲,这时,宁兰将双眼一闭,把长剑横在前面,妄图减轻攻势,忽然间一个人影飞扑过来,挡住宁兰,自己背上却挨了重重一刀。
宁兰猛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俏的小白脸。
“萧文?”宁兰傻了。
看着萧文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全身因剧烈疼痛微微发抖,额上豆大汗珠滑下,也没空去管那被数名骑士及宁成拿下的敌军将领,只是抱着他,一动不动。
唐镇亲眼看见,今日安副将回来后,脸色铁青,双眼微红,看上去一副杀人的架势,恐怖异常,气场强大,他还从没见过安副将动过这样的大怒,然,他不知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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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让我进去,我要杀了他!”宁兰双眼血红,不顾宁成的阻挡,硬是要闯进战俘营,最后,是宁志过来,才与宁成一同将其制住。
宁成与宁志将宁兰拖至一无人之境,方才萧文被抬到军医营时,宁志尚且不明白怎么回事,如今一瞧,倒是全明白了。
想来是有人伤了萧文,小妮子不高兴,这才嚷嚷着要报仇。
“是谁?”
宁成答道:“敌军将领,郑北邱。”
宁志点点头,转头看着地上蜷缩着的宁兰,将她脸上的泪水抹下去,又顺了顺她的头发,柔声劝道:“哥哥我呢,一向是个不会安慰人的性子,说得直白,你别介意。哥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此处是军营,是立规矩且需得守规矩的地方,纵然那郑北邱是敌人,却也是战俘,传出去说我们乘人之危杀战俘,多不好,更何况,萧文只是受了伤,养一养就好了,在军营里,死亡是常事,你需得习惯了这件事,方才能成长,才能看得开,你若觉得,伤个人就要偿命,那这地上的人不都死绝了?”
宁兰哭得更狠。
宁成看着宁志不明所以的眼神,只好解释道:“伤了萧文倒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一刀原原本本应是正中在她身上的,却被萧文挡下了。”
宁志一声哀叹,将宁兰的头放在自己肩上,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哥知道你不痛快,哭出来吧,把你所有的不痛快都哭出来。”
宁成也蹲下来,轻拍她的头,无声安慰。
宁兰咬着唇,终于忍不住,在宁志的颈窝中放声大哭,双臂紧紧抱住股膝盖。
宁成宁志都晓得,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如何能立刻看得开这种事?因而都不说话,只是任由她哭。
回去时,虽然杀气未消,但好歹不再嚷嚷着要杀人了,也不去看萧文,脸色铁青地,径直回了自己帐篷。
次日,宁兰面色如常,日常作息平稳,宁志与宁成总担忧她会不会突然杀到战俘营去,殊不知,三天过去了,宁兰一丝愤怒的迹象也无。
———三日后———
“近日,有探子探到敌军在十里城外游荡不停,昨日,我们又截了敌军的一只信鸽,上书要他们的总营寨立刻送些粮草过来,似是四是要阻止我们运送粮草,与我们死磕到底,几日前,地道修筑便已告罄,明日,唐镇与宁成,你们从地道把将全部粮草悄悄移出去,一个时辰后,唐忠,你和安副将带人将黄沙和棉花装进麻袋,谨慎出城,迷惑敌军,制造我们已运送粮草出城之假象,我与宁志留守十里城,唐忠,安少卿,你们只需撑住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会有援军前来帮忙。”
唐忠,是唐镇的父亲。
宁成忽然想到一个漏洞,抬首问道:“既是计策,便该面面俱到,若是敌军将十里城内外都围起来,我与唐副将路上遇到敌军该如何?”
宁兰想到一点:“我有个法子。”
宁未风转头看向她,笑言道:“讲。”
宁兰一个作揖,卖了个关子:“这便要劳烦将军辛苦一趟了,还望将军海涵,不要怪罪属下无礼,”随后说道,“倘若将军你换套衣裳,装成个不起眼的小兵,敌军若看见将军乔装在我们这只队伍里,只怕会以为我们才是真正运送粮草的一队,自然会将主力队伍放在我们这边,届时再寻个与将军身形等同的人,扮作将军,坐在一辆车里,将计划实施的更为完美,如此一来,便能迷惑了敌军,唐副将和宁少将运送粮草的路自然也就顺畅多了。”
宁未风极其郁闷: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可以,就这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