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萧文听了她的话,不明所以。
青雨急吼吼地解释道:“我家主子不过是因为不愿拖累你,又担心你在军营中受苦才想劝你离开,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我晓得,可她一心要赶我走,我能如何?”萧文看着极其平静,又极其……郁闷。
“死缠烂打。”
“啊?”萧文抬起头来,看着青雨坚定的眼神,有些讶异。
“对,”青雨点点头,“就是死缠烂打,我家主子这个人,极其心软,只要你能死缠烂打到她感动,她或许就能考虑考虑让你留下了。”
虽然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萧文依旧点点头:有道理。
随即,萧文忽然反应过来有何不对劲:“咦?怎么回事?”
青雨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萧文抱臂,向青雨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因为你喜欢我家主子。”
青雨这话说得极其正儿八经,不带一丝犹豫。
萧文震惊了。
震惊中的萧文半张着嘴巴,目光呆滞地望着青雨。
青雨继续说道:“而我是我家主子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我能成全你与我家主子。”
萧文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岔开话题:“你是单枪匹马来此的?”
青雨听了这话,面露一丝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是……也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是因为萧少爷你的那位小厮,极其护主,知晓你来从军,整日里叽叽喳喳地,总想着要来见一见你,非要确定你毫发无损才肯放下一颗心来,我正好也想见见主子,便带着他一道来了。”
萧文一懵:“阿酉?”
青雨点点头。
萧文眉头死死锁着,面上极具忧思,颇为忧心地道:“他一个小厮,也不会武功,来此岂不添乱?不成,必须立刻送他走,否则还没等他见到我,说不定就被人当成奸细抓去了。”
青雨第一时间反应的便是:她也是个仆人,因而仍想辩驳,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此话有理,毕竟她是个会武的,可那个小厮并不是,来此万分危险之地,是要送命的,纵观他的身份,虽然他不过是个小厮,却也是个极受宠的小厮,若葬命于此地,岂不哀哉?
“他现在在哪儿?”萧文问道。
“十里城外的一家客栈,客栈老板是自己人。”
青雨看萧文一头雾水,方才补充道:“哦,就是宁家人。”
萧文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告诉他,明日一早,让他立刻离开此地,你也早点回去,别在这儿给你家主子添乱。”说罢,解下身上一块玉璧,交于她,,说道:“明日一早,你让他拿着这块玉,回去见我爹,告诉我爹:做儿子的不能再陪着他了。”
说罢,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回营地,进到帐篷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疲累一整日,却始终不得入睡,便只好开始反思自己近几日的作为。
若说因喜欢她,才会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不管自身安危,随军奔赴边境战场,又在被拒绝后如此心伤,倒也合理,只是,这话若如此说来,那么,这随军征战一事便需从长计议了。
这理有许多,最为显著的便是:她宁兰乃是个不折不扣的烈女子,性子决绝果敢,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文武双全,乃是位少有的奇女子,是军营中的副将,胸怀朝廷,心系天下。
这样一比,他又比她矮了几分,她是天之骄子,他却不过一个芊芊学子,对她的情感么……
仰慕,大抵是仰慕,虽说他们的家事都算是门当户对,可宁兰若非要喜欢那雄壮威猛,虎背熊腰的极具男子气概之大汉,他能如何?更何况,他这样的性格,外加自身条件,估计也只能仰慕人家了吧?
青雨这样一闹,宁兰原本要送他回去的计划便被搅了个底儿朝天,萧文心里通明,更不会走了,第二天一早,宁兰在帐里,本以为今日一起他会要求回去,即便不回去也是会有几分动容的,谁知……
这小子竟过得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打,该闹闹,该做什么做什么,丝毫不见他有任何退意。
莫非是她昨儿没说明白?还是这小子没听明白?
宁兰实在忍不住了,将他叫到一边去:“昨儿我同你商量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萧文想了半天,最后镇定而又严肃地说道:“我考虑得……不如何。”
宁兰十分地不解:“我已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必须回去,你的身份和他人不同,你……”
“如何不同?”萧文反问,神情冷漠淡然,“我既与别人一样,又是大闽国民,有一颗热切报国之心,究竟我与他人有何不同?”
宁兰愣住了。
“你若因为我的身份姓氏而特别优待我,那才是真正的让我与众不同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兰仍然愣在原地,在风中凌乱。
这这这……这小子他,不识好歹啊?敢和上司顶嘴?
“安副将,宁未风将军找您。”一个小兵上前,打破她的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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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找我?”宁兰跨入大帐,对宁未风道。
宁未风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待宁兰坐下,云淡风轻地问道:“听说,萧家大公子也为国赴战场,进了我宁家大营了?”
宁兰身子轻飘飘一颤,又沉甸甸一僵,随即,脑子立马反应过来,起身下跪道:“将军放心,属下明白此事的重要,属下会劝他回去,绝不会让将军烦忧。”
宁未风点头:战场刀剑无眼,死人是常事,就算不参加战斗,那些传染病也够吓人,倘若萧文在此出了事,萧家那边,他还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上次一战,折损了不少兵将,我们是押送粮草,不是正面交锋敌军,日后你作战部署时,要分清形势,才能看得清楚该用什么战术,明白吗?”
宁兰将头一低,言辞简约:“属下明白了,谨记将军教导。”
“去吧。”
宁兰退出营帐,同时暗地合计着该如何将萧文踢出这支军队,抬头望一回天,感叹道:什么时候,她宁兰也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优柔寡断了。
忽然,肩上搭来一只手,宁兰转头一看:是宁志。
啊!她都快忘了,此番行军,军中多半人都是宁家军,宁家肯定也不止他大伯过来,似乎还有宁成和宁志。
宁兰淡定一瞥,随意一开口:“宁少将?少见啊!”
宁志也不生气,只是故作惋惜地道:“啊呀,妹妹,你说你这般肤白貌美,弱不禁风,父亲怎么就肯让你来此受这等苦楚?”
宁兰拍掉他的手,说道:“我自己长得好看我自己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志继续言道:“那你说,像萧家大公子那般,更为细皮嫩肉,肤白貌美的美男子,他能受得了这种苦么?”
宁兰在听到“萧家大公子”几字时,眉毛抖了一抖,眼含惊诧,待他说完,万分诧异地转过头去,问道:“你怎么也知道了?”
“我神通广大,谁人不知?”
宁兰瞪着他。
“你以为这事它仍是个秘密么?”
宁兰依旧瞪着他。
“我……耳力比较好,方才你们在帐子里谈话,我……路过,偶然……听到的。”
宁兰终于把眼珠子转回来了。
“所以……他是为了你才来的?”
宁兰紧锁着眉头,有些烦躁:“不提他,你的孩子不是要出生了么?不好好守着二嫂,怎么还有心思来此啊?”
宁志神色无奈至极:“大哥说,此番军情紧急,硬是将我拉来了。”
宁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宁志拍了拍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才华横溢,正好,替我那未出世的女儿取个名,再选个字。”
“就叫宁波儿,望她能在大闽的天下掀起一阵波澜,字么……,”宁兰微微思索,“《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不如,就唤她做扶摇如何?”
宁志抱着臂,笑道:“你对她的期望似乎极大啊?”
宁兰淡淡一笑,眼中似有微微闪烁的光芒,说道:“宁家子女,绝不可为人之下。”顿了顿,复又道,“青儿是你的长女,我不能胡闹,但我希望这个孩子能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下一个大闽才女,下一个兰华楼的主人。”
“哦?”宁志疑问,“难道不是下一个宁兰么?”
宁兰摇摇头:“她是宁家人,不必为他人的影子,兰华楼是我送她的成人礼,待她十六岁那一日,便将这兰华楼给她住吧,赠她兰华楼,不仅是贺礼,亦是对她的期盼。”
宁志拍了拍她的肩,感叹道:“我们几个兄弟里,你就只与我和宁清亲近,所以对我们俩的事分外上心,我成亲,你送我的贺礼都如此贵重,青儿出世,你便将你那根金簪化了打成锁,宁清尚在温书及第的路上,你便督促他读书,还常为他解题,现下我的第二个女儿即将出世,你便对她如此期望,兄长看得出,这些年,你费心了。”
宁兰未语,只是僵直一般地站着,宁志也站着,良久,良久之后,宁兰开口,含着一丝丝苦涩:“现在这个世道,利益与情谊并存,我能做的,不过是让家族尽量避免被卷进那些利益纠纷,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不枉为宁家子弟了吧?”
宁志重重点头,宁兰就那样站着,不知看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