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塬深处,别有洞天,花开四季,温暖如春。破旧院落里,一名老者劈这陈木柴火,动作迟暖。这时,屋内走出一名女子,云髻峨峨,明眸善睐。纵是粗布衣裳,也遮不住曼妙身姿。
这时,老者放下手中活计,看着面色憔悴的女儿,心疼无言复加。
“你催动命珠了?”老者扶着杨羽儿坐下,同时一股磅礴暖流注入她体内。
杨羽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面色苍白,望着院落边上翩飞的蝴蝶,心里莫名的酸楚,竟是流下平生第一滴眼泪来。
“阿爹,命运真的无法更改么?那个人出现了,预言也已显现,可我不想被命运左右,我想一直在这里陪着阿爹。”杨羽儿无力地说道。相比山谷,此时的她更显脆弱,女人的一面被竭尽诠释。
“木落南蛊,轻羽轻扬。万里腥红,六合无主。璇玑凝魂,不见天日。”杨羽儿不紧不慢地说着,同时注视着手里暗淡的骨珠,若有所思。
“轻羽轻扬……璇玑凝魂……”老者好像想到了什么,重复着这八个字,目光深邃。
“命运的齿轮即将转动,我们都是沧海旅人,在永夜中等待黎明。”老者看着院边轻蝶,缓缓起身,用机械般的口吻说道。
朔北军营。连年的暴风雪不曾停歇,寒风刺透甲衣,轻抚着这里每一个在南风中长大的军士。
大帐内,廉都一脸怒气喝退燕舞莺歌侍女。看着中间醉醺醺的监军杜阕,杀意顿起。
“五千士兵也该回来来吧,杜监军。”廉都一脚踢开案几,抓着杜阕领口,怒道。
“不就是五千军士么,老夫派自有主张,你就不用再过问了。”虽然略有醉意,但杜阕心里暗怕。因为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知道自己派去的五千军士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尸骨不察。
这杜阕自然是朝中四极之一杜错的心腹,用来牵制与监视廉都与伍仲。当日索要一万军士意要突袭魁七部,但是身为监军的他自然是无权调兵遣将,不知这家伙哪里弄来一道上头的密令,伍仲不给人也不行。
一月过去,寒风依旧吹不散山谷五千血腥。杜阕装聋卖哑,大帐内歌舞升平,桃色无疆,夜夜笙箫。
“三天之内,五千军士若依旧不见回营,我倒是不介意割了你这狗头煮酒。”廉都推开杜阕,环视着大帐内的狼藉,恨意更生。
“报。在营外抓到一个奸细。”有卒来报。
“就地斩首。”廉都怒道。
“回来。”
这家伙不是一般的暴怒,一脚踢开杜阕侍卫,夺门而去。
都城内,谁人不知,廉都与若木兄弟两一个简单粗暴,雷霆之势;一个衣冠楚楚,市井无赖。但大家都知道,这兄弟俩走到一起定是火光连天,然后一醉不起,果然是亲生的。
廉都老远看到被束缚的奸细,便拔出佩剑,夺步而去。
“杀了我,五千军士何以瞑目?”就在廉都欲杀之解恨时,若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抬头说道。
“就你一人?”廉都突然一笑,接着就给若木一个像模像样的欢迎仪式,趴在雪地上的若木顿时无语。若木已经在防了,但每次见面礼花样百出,绝不重复,防不胜防。
总算有了回家的感觉,一直以来,若木都是与大哥说得来,感情自然也最好。这也是伯益放心将他发配来此的原因。一番嘘寒问暖,酒足饭饱,若木向大哥说及山谷内的情况后,廉都整个人差点被气炸,若不是众人阻拦相劝,那杜阕人头不保。
既然那五千军士是杜阕调动,现在全军覆没,风雪裹尸。那么,现在设法痛击魁七部,然后再向上面说明情况,到时一奖一罚,看杜错那老家伙会不会跳墙。这是若木来的路上就开始想的,只是没想到竟是杜阕这个监军调兵遣将,这下就更好办了。
十天过去,飞骑一骑接一骑地从君泽坳而来,魁七的一举一动皆在若木的掌握之中。而魁七,开始几天对君泽坳一带大肆排查,确认安全之后也渐渐放松开来,开始醉死温柔乡。
自然。在这里,军队上是允许将领带侍女的,因人而异。
时机成熟,廉都率五千甲士,三千弓箭手前往君泽坳。至于杜阕,知道此次若是大胜,消息传上去的话自己必是九死一生,倒不如请命自带一队镇守君泽坳出口,清剿余孽。
君泽坳四周山头罡风正劲,瞭望塔一座接着一座。廉都与若木亲率百人小队潜伏在不远处,注视着前方最不起眼的一座瞭望塔,准备伺机而动。就在此时,一名敌军朝这边走来,在一棵树下刨出偷偷藏下的酒水,喝了几口然后再埋了回去。
“大哥,别放箭。”见廉都开弓,若木连忙阻止。
那人若木认得,他藏的酒就是当初若木偷出来送给他的,只是若木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还能遇到这家伙。一个念头自若木心中油然而生。
“大哥,给我两坛酒。”
“酒?憋着,大战在即哪来的酒。”廉都气不打一处来,以为是若木看人喝酒被勾出酒虫,一时哭笑不得。
“山人自有妙用。”若木失望的白了廉都一眼,然后轻笑道。
换了敌军战服的若木抱着两坛烈酒,大摇大摆地朝瞭望塔走去,看的后面士兵提心吊胆,瞠目结舌。
见有人过来,瞭望塔内的五六十名士兵全部操戈而出,而为首手的其中之一就是刚才偷偷喝酒的那厮。若木一边走着,一边目测这四周环境与下一座瞭望塔之间的地形。
“来着何人,止步。”一个士兵朝若木喊道。
“拓跋兄,是我啊!”若木重拾小厮模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候兄弟?你怎么从后边上来了。”被若木唤作拓跋兄的士兵不解道。
“这边太陡,不好走。小弟挂念兄长,带两坛酒上来看看。”路确实是不好走,想必他们也不会多疑。
酒是好酒,只不过里面被若木加了些香料而已。烈酒暖身,见着有份。暖酒入寒肠,如沐春风,春风有毒。不几时,五六十人应声而倒。“好小子。”廉都随即带人上去。
故技重施,君泽坳上方所有瞭望塔士兵全部被换了下来。
月藏云出,风刃正劲。一支火箭俯射而下,万千箭镞带着星星之火,朝君泽坳飞激而去。火海焚天,划破黑夜,融雪十里。一时鬼哭狼嚎,纵是躺在泥地里不被火烧,也会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镞钉个透心凉。
杜阕率军镇守君泽坳出入口,大杀四方。一时之间,北魁虎狼之师魁七部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杀,无力还手。
这魁七倒也是骁勇之辈,背中三矢,竟还愈战愈勇,一人之力,杀得杜阕不敢上前,最终还是二十余骑突出重围。一心想立功的杜阕率军追击。
若木与廉都站在君泽坳上方,一睹雪海烟火,看七逃杜追。
“你这傻小子,比我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还鬼点子多。”廉都踹了一脚身旁的若木,以一种孺子可教的口吻说道。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弟弟,自然是天纵英才。且看我横刀立马,指点江山,生煎北魁。”若木吐了一口酒气,变调戏子的唱腔不失豪迈。
魁七一甩杜阕追兵,二十余骑残败不堪。
“数百高塔哨兵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人连窝端,真他娘的晦气。”魁七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寥寥无几的残兵,丧气大怒道。
怪就怪他之前屠了五千朔北守军,弃尸山谷,又遇到了饥寒交迫的豪门地痞若木。天命使然。
就在此时,四周雪地有甲士拔地而起,阻前断后。
魁七不会想到,前日还在帐前俯首递酒的小卒正是今日败他的谋划者,面对成百上千的华夏军,魁七手里染血的长刀握的更紧了。转眼间,七进七杀,雪塬渗血,死伤无数。转眼看了看仅存的三名部族勇士,魁七撩起战袍一拭长刀血迹,再次冲杀。
铠甲染血,枪痕无数。魁七倚长刀沧浪而立,寒风吹乱了他的发髻,衣袍翩飞。满地的尸体映衬着他的狂傲,流血的长刀寒意愈盛。
两匹战马自远处而来,众军避让。
“魁大头领,在下这次送你的礼物可还称心?”若木朝魁七扔去一酒囊,正声道。
“哈哈……原来如此。”魁七接住酒囊,大笑三声,一饮而尽。
“小将,留下你的名字。”饮罢,没有丝毫的不甘于怨气。
“我是猎人。”只此四字。
长风吹不尽寒刀寒意,一生骁勇,纵横朔北无人敌,血饮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