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雪万仞,忍自飘零。朔风不知怒卷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不曾停歇,浩瀚如斯的雪原森林终是难寻鸟迹人踪。残阳似血,斜倚在远处山头,映衬着无边雪迹,为这个肃杀的古塬添了些许温存。
狂风漫天席卷,空气中夹杂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合着如血残阳,仿佛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腥红之下。
信马不由缰。雪林深处,若木死拽着马缰艰难前行,老马嘶鸣,畏惧不前。无奈之下,只好丢掉缰绳任它自生自灭,积雪过膝,看着漫无边际的雪塬,若木何止是欲哭无泪。
“老头子啊老头子,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发配我到朔北军营不让我带护卫就算了,连这马都……老马,老马啊。”若木靠在一颗大树旁,一块磐石般的窝头,一壶顺来的烈酒,好生惬意。
若木所说的老头子便是当今权臣伯益,属四极之一,位极人臣。而他自己,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纨绔子弟,成日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因在街上救了几个奴隶,与杜子康发生冲突,失手杀了人家。虽说是那人自己撞上来的,但人死在他手里是不争的事实。
那杜子康的父亲杜错同属四极之一,与伯益拉锯半生。无奈之下,若木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好在他叔伯与大哥领兵朔北,不然发配其他地方是生是死还真不好说。
一串脚印映着这月光跟随在若木身后,静谧。眼前空旷了许多,是一处谷地,林木稀少。而这里,正是那暗血源头,残尸成山,旌旗横陈。若木看着那些死去将士的战服,心里满是愤怒与不解,因为这乍眼望去足有数千人的尸体竟全是朔北兵团士兵。
无一北魁部落尸首。
“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木跨过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拔起一把染血的军旗,难以置信。
朔北兵团,倾全国之力供养的一支雄狮,至少国人都这样认为。而在这里,全军覆没,不见敌方痕迹。
就在此时,一支铁箭散发着墨绿色光晕,划破月色,夺命而来。紧接着,若木的惨叫声响彻山谷。没错,箭镞擦着若木屁股飞过,钉在一旁古树上,震落树梢积雪。
若木忍者疼痛久久不敢动作,他不知箭镞从哪里飞出,只好趴在死人堆里听四周动静。踏雪声由远及近,清脆响亮。
“是个女的?”若木听着雪的声响,突然冒出这句来。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只见若木一手捂着伤口,缓缓抬头,顺着雪落的方向。大跌眼镜。
一身胡裘,貂皮胜雪。犀弓于手,轻盈步伐。一川黑发藏不住精致面庞,缓步而来,袅袅婷婷,与这肃杀环境好不融洽。
“是姑娘你啊,真是好久不见。”若木侧着身子一副市井无赖的样子朝杨羽儿嬉笑道。
若木自然从未见过眼前这位,好久不见,只是秉性使然,套路而已。其实此时他心里害怕的直哆嗦,扭头看一眼钉在大树上没进半截的铁箭,和震落了的一地积雪,同这四周冰冷的尸体,不禁联想。
听着若木的说辞,杨羽儿眉头一皱,因为就在眼前男子开口说话的同时,她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墨绿光晕,转瞬即逝。而且,她胸口那枚骨珠竟然颤抖起来,难以置信。
“他们不是我杀的,一个月前尸体出现在这里。”好似看出了若木的心绪,杨羽儿压着不解与疑惑说完丢下一瓶药石,欲转身离开。
或许,预言即将应验。或许,眼前此人将是自己一生的命宿。奉守古训?她不想,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与其剑指天涯,红尘染遍,泪烛燃尽,倒不如在这雪塬静度一生。
“那你为什么还要拿箭射我,有失温柔。”看着杨羽儿拔出钉在树中的箭镞,若木冷汗直流。
“我是猎人。”
“猎人?猎……喂,你给我站住。”再欲开口,杨羽儿曼妙身影已消失在一片苍茫中,只留一缕清香,飘逸在冰冷的血腥之间,却久久不散。
“悠悠苍天,人心不古啊。想如今我竟然成了一个女子的猎物,啧啧。”若木把玩着药瓶,自惜自怜。好在杨羽儿放矢有的,只是些皮外之伤,若换做那棵大树,估计若木真就成为山谷大军中的一员了。
罡风又起,整个山谷漫天飞雪,寸步难行。
深夜,唯有寒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同若木急促的呼吸,是的,他精疲力尽,举步维艰。没有了烈酒体温都难以维持,至于窝头,若木早已放弃了挣扎。
可想而知,士族公子哥一路而来遭罪不少,若口齿可以杀人,他那位老爹已被他骂的渣都不剩。
边走边抱怨,边走边骂爹。偶尔抓一把积雪润润干裂的唇,然后再搓搓手,哈哈气。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伤口凝合又摔裂,终于,若木眼中燃起火焰,必死于雪塬的心态被远方的火把救赎。
“老爷子,失望了吧,小少爷命硬着呢。”靠近营地的一棵大树后若木的脑袋换换探出,看着前面一顶顶行军帐篷,自言自语。
“你说这庞统领也真是的,大头领让他带人当值,他倒好,自己去喝酒吃肉,让我们在这里喝西北风。”营门口一个军士搓着手对另一个说道
“咋抱怨有什么用,人家大大小小也算头领,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你也一样。”另一个低声道
“话是这个理,但这几千人的营地就让我们哥几个守着,真他妈憋屈,听说北门的两个兄弟经常开溜,还没事。”
“现在是休战期,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
“你先进去暖和暖和,我在这守着,等会出来整口酒喝。”
机会来了。若木早已知道这是北魁的军营,但对于他来说,就算是天子榻前也是来去自如。这人事迹都城上到天子下到庶民无一不晓,虽然不会功夫术法但动起心思来连跳梁君子都汗颜。
“量身定做,就是鞋子小了些。”趁剩下的一个哨兵蜷缩打盹,若木凑上去就给人家来了一棒子,还不忘拔了衣服自己穿。
大摇大摆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靠着鼻子寻到伙房报餐一顿,出来时还不忘拎鸡带酒。
“大头领,眼下天气越来越冷,将士们有点撑不住啊。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拔营到君泽坳去,哪里可是吹不到风啊。”中军大帐内,歌舞升平,酒肉飘香。一个瘦弱身形,尖嘴高鼻的头领抖了抖酒囊,最后一滴到嘴里,搂着身旁侍女朝中间男子说道。
“将士们的情况我都看在眼里,可我们是军人。虽说眼下是休战期,但我们月前屠掉华夏军几千人,要防他们前来报复。君子坳地形是兵家大忌,天时不到最寒,不可拔营。”此人正是魁七,勇猛非常。眉间刀疤更时给他天了些许煞气。
“什么人?”就在若木于帐外侧耳听秘时,只见魁七大手在案上一拍,一柄飞刃激射而去,刺破大帐,划过若木面庞,一缕青丝滑落。
“还真是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若木摇了摇头,暗自感慨。
“禀大首领,小的是给您送酒水来的。”若木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俯首道。
“大胆,给大首领送酒就是这样送的么。”看着若木一手拽着酒囊一手拿鸡,一旁瘦弱头领呵斥道。
“禀头领,小的刚从外面换岗回来,一时找不到器具,恕罪。”三言两语,圆其说辞,同时假传消息说其天愈冷外营军士多有冻伤,难撑几时。说谎话,从不含糊。
嚣张跋扈久了,难得装一回孙子,感觉还不错。
“整顿一日,明日拔营君泽坳。”魁七沉思良久,终于下令。
若木听得出来,君泽坳虽说可避风雪,却是一处死地,若是居高临下必死无疑,所以他才说多有冻伤者,至于真假就没那么重要了,有谁想挨饿受冻。自然,他留了下来,拔营之日一同去了君泽坳,地势营形军情,熟记于心。
三日后。若木站在离朔北军营营地不远处,依稀听得从军营里传来的阵阵呐喊与劝酒声,又想起昔日与大哥在一起的日子,不由地头疼。